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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檗向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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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微光倾城

  黄欣悦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听到外边有动静,于是拿着手电筒打开了门,迎面有一个浑身都是酒气的身影扑了过来,她几乎被他带倒。
  顾明晨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精明睿智的形象,他烂醉如泥地摊倒在地上,嘴里说的什么,她听不清楚。她只好用力将他扶到沙发上,这才累得大大舒了一口气。
  她转身想去拿个毯子过来给他,却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黄欣悦,是你吗?”
  “是我,顾明晨,你喝成这个样子,是打算给悠悠做个好榜样吗?”她自小接触的男性只有谨慎少言的姨父,后来遇到夏长风也从来都是彬彬有礼,从来没有看到为人父者,这般放浪形骸,实在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她透过窗口,抬头看到月亮几乎是满的,一阵阵着淡淡的花香,随风轻轻飘进来,也似乎听到蚊虫的嗡嗡声。庭院里有一株紫藤树,花期刚刚好,垂下的大片大片的紫色花串把这个世界的一切浪漫都给比下去了。她有时会独自坐在下边的石头椅子上,静静沉思。如今的她,本来已经拥有了爱情,但美好就只有那么一段短暂的时光,她不敢再去想夏长风这个名字,也不敢给他任何的信息,甚至连过去那最美好的回忆都不敢再提上来。
  客厅里忽然多了一个酗酒的男人,很快就把这份美好给冲淡了。她摇着头想,这里的初夏之夜如此美好,却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但是,她似乎听到了顾明晨的笑声,那笑声如水漾般温柔动听:“黄欣悦,我等你很久了,你看不到吗?”
  她听了特别生气,明明是他回来晚了,扰了自己的睡眠,还大言不惭地说他在等她,真是醉鬼。
  她生气地进了厨房,倒了一杯白水,想递给他,但还没来的及反应,那水杯就被打落在地上。水洒了一下,杯子却没有破,只是朝着一个角落咕噜过去。她连忙拿纸巾手忙脚乱地擦着,气呼呼地说:“顾明晨,我真是欠你的。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天天都是走霉运的,现在连官司都吃上了,简直是莫名其妙。”
  这时,顾明晨一个忽如其来的动作竟然将那毯子也几乎就要掉落下来,她托住了毯子,想重新帮他盖上去,但是,很快就感觉到疼痛,她的手被顾明晨扯住了,扑倒在他身上。
  “你不问一下我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吗?”他呻吟一声,似乎有无限感慨。
  他的胸膛里有着岩浆一般的热度,只是贴近,就感觉到了一份逼迫的力量,她想起上次两个人渡过了那一夜,顿觉浑身都发起烧来,再也不能逾越了,她的身心无法承受这种压力,于是用力挣脱出来,急忙逃了开去。
  “你不问我,我不怪你,但是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有什么值得我这样眷顾?你凭什么?”
  她觉得自己开始渗出了汗,脚步加快了起来。
  “我是拿你没有办法……你不能长点心吗?黄檗向春生,苦心随日长……你让我也尝到了那么苦的滋味……你现在想置身事外吗?”
  他低沉的声音穿透了夜色,伴随着清风明月侵入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心慌意乱。她将门关上,将门锁上,不想让自己这样难堪了。从来没有看到顾明晨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解。难道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她想了很久,她不能再呆再这里了,她要回到她自小就居住的地方,虽然有很多不快,虽然被嫌弃,但从她血液里,脑海里根深蒂固的思维里,她永远脱离不了那个家。那已经是她的家了,一个给了她喜怒哀乐与成长磨砺的家。
  淡蓝色窗帘随风飘动,室外传来的声音很细碎,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便不要再想了,她将辈子蒙到头上,让自己置入一片黑暗中,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
  天气越来越热了,那些临近胡同的泡桐树长得越来越枝繁叶茂起来,也成了人们遮阳的好地方,总是有几个上年纪的人在下边下棋,完全无视身后那个喧嚣的世界。胡同口一如既往,除了来往进出的人们,路边的围栏便停靠着几辆共享单车,但这里的人们仍然把日子过得平淡而有滋味。
  黄欣悦和一个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打着招呼,心中却是有一丝犹豫。但是,她还是渐渐走近了那道自己熟悉的门。
  意外的是,门半开着,在门缝里她看到这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庭院里寂静无声,没了任鹏的喧闹,没了任婷的大呼小叫,反倒多了几分凄凉与孤独的感觉。她看到姨父似乎也不在家里,表姨在屋檐下了一处阴凉处的竹椅上躺着睡得正香,她手里抱着一只木头框的相片,脚下还蜷缩着一只雪白漂亮的波斯猫。
  她猜想,也许是任婷或者姨父为了缓解表姨心头的悲伤与寂寞,特意给表姨弄来的这个小生灵。她轻轻唏嘘了一下,忽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了“嗤嗤”的声音,她几步冲进了厨房,看到灶台上一只煮药的砂锅正沸腾着,她将火调整到最小,看到药液的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找了一双竹筷子搅动着,又过了几分钟,觉得可以了,便将火关上,找了一只厚厚的抹布缠绕在滚烫的锅柄上,找了一只滤网,将那黑色的汁液倒在一只碗里。
  表姨是个外向的人,平素也是生不得气,每次如果有火发不出来,便会积郁成疾,腋下淋巴就会疼得要命。这些都是老中医给开的泄肝火的方子,这药的气息她很熟悉。她还是很担心,自己这一次不请自来,会不会又惹得表姨旧疾复发。
  她看到表姨还在睡,便轻手轻脚地将药碗封好,放到表姨身边的一只小木凳上,自己则转身,准备悄悄离开。
  “欣悦。”
  这声音让她觉得心头一跳,她看到表姨面无血色,双瞳里都是晦暗与哀绝,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来,扶我起来。”
  她听到表姨这声音没有过于生冷,心头一喜,连忙转身过去,将表姨扶了起来。
  刘淑惠叹了口气,将自己头上的一条冷毛巾抛在一边。黄欣悦看到那张照片就是任鹏的一张学生照,她黯然片刻,连忙体贴地将药碗递了过去,便将那毛巾捡起来,想去用冷水再清洗一遍。谁料,刘淑惠一只手扯住了她,说:“先别去……”
  她皱着眉,用另外一只手端着那药丸,竟然一口气喝了下去。
  “要不要倒些热水来?”黄欣悦接过那还残留着苦涩气味的碗,小心翼翼问道。
  “先不要,欣悦,我和你先说说话,你坐下。”刘淑惠的表情平和,已经没有了前些日子那样由于极度哀痛失去理智的样态,时光的消逝,似乎也让她逐渐清醒过来。
  黄欣悦只好坐在旁边一只小木凳上,她有些局促不安。
  刘淑惠看着天空慢慢说道:“欣悦,姨有些过分了,这些天姨也反省了很多次,其实这都是我们长辈们的恩怨,都怪不得你,姨也是有些太难受了……你也不要怨恨姨呀!”
  黄欣悦连忙摆手:“不,不,我心里一点也不怨您,不怪您,其实……其实这些年我已经把您当成了我的亲生母亲……母亲就算是打自己的孩子,骂自己的孩子,都是为了孩子好,哪里还是真心打真心骂呀?我又怨恨什么呢?”
  刘淑惠听到这句话,忽然捂着脸,“嘤”一声哭了起来:“欣悦,都是姨的错,你要怪姨也是应该的。”
  黄欣悦连忙掏出纸巾递给刘淑惠,说:“姨,我记得我小时候一次发烧后咳嗽了好几个月,您几乎是隔三差五就给我煮**川贝梨水喝,有时候还跑到十多里外的农贸市场去给我买上好的雪花梨……还有,我上大学以后有一次参加学校的演出,需要一套礼服,您可是又跑了好几条街,才找了个好裁缝做出来的,那次我还拿了一等奖呢!还有,我工作以后有时候太忙加班回不来,您怕我咳嗽的毛病再犯了,特意把川贝都磨成粉,给我快递到单位去……这样,我才一冬天都没有咳嗽过一次……”
  她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身子被刘淑惠给搂了过去:“好孩子,姨一直知道你说个好孩子,姨真的不是对着你撒气,实在是憋不住心里那委屈……”
  “我知道……我都知道……还都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请您原谅我的疏忽……”
  刘淑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你看,你姨父生我的气,他总是躲着我,现在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还不如直接骂我一顿痛快呢!这种滋味,其实比死还难受……我和你妈本来就是表姐妹,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就是气你姨父他太厚此薄彼了……这些事本来不想和你们小辈们说,怕你们笑话……”
  黄欣悦帮着表姨擦了擦眼泪,很诚恳地说:“姨,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母亲的事,我想知道她倒是为什么会狠心抛下我?”
  刘淑惠听到这里,这才慢慢止住了眼泪。
  二十多年前,她与表妹颜雪珊还是一对最要好的姐妹。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任文良的时候,他刚刚十七岁,是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短平头青年,那时候,他正在师傅颜祖山的指导下,在临摹一幅古画。
  她的表妹颜雪珊对这些场面早已经司空见惯,进了家门和刘淑惠嘻嘻哈哈笑闹了一阵,就跑去找大师兄黄家铭。黄家铭当时正在村里开了一个教授书法的习字班。里边有十五六个本村和附近村子里家境好的半大孩子们,这个暑假为了不让孩子们到处惹是生非,所以就选择了这样一个收心养性的训练班来收心敛性。
  刘淑惠就这样到了任文良画画的屋子里去,她看他凝神观察那幅画,不敢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了很久。刘淑惠的家里都是卖猪肉的,她最喜欢这些有书香气质的人。在看到任文良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对他有好感了。
  她觉得,这个暑假,最幸运的就是这次来表姨家认识了这个叫任文良的男子。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他才惊诧地发现身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姑娘的眼神很明亮,正对着自己笑。
  任文良只好简单了一个招呼。
  刘淑惠觉得他并不太高兴,因为整个过程他都是皱着眉,没有一点愉悦的表情。这画画是个艺术家的行为,是赏心悦目的一件事,如果这样不快乐,不就不是那个意思的了嘛!
  “你不喜欢画画?”
  任文良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你不高兴呢?”
  “你也看出来了?是的,我也不是不喜欢画画,就是觉得这临摹到底有什么意义?绘画是充满了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事,我还是不明白师父会什么会让我学临摹?”
  “既然不喜欢,就告诉师父不就行了?”
  “我说过了,可是师父我现在还年轻,还是多学点东西,他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有些事,到时候再学来不及。”
  他的话音没落,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只见颜雪珊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笑着说:“良哥,我一走你就偷懒,我爹说让我看着你好好学,这回可好了,有我表姐看着你,我就放心去和铭哥学写字去了。”
  刘淑惠眼睛不眨不眨地盯着任文良,只见他眼眸中的神采自从颜雪珊进来时便飞扬起来,听了这话,瞬间又暗淡了下来。
  “良哥,我和你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也许你将来可以成为挽救文化的巨匠呢!诺,这是爹刚给我买的毛笔,我送给你,你可要好好珍惜呀!这比可只有一只,是上好的狼毫笔,我豁出去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刘淑惠看到任文良接过那支笔,眼神又充盈起来,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如雪珊这般灵秀的女子,世上那个男人可以无视而过呢?
  “良哥,你总觉得这临摹不是好事,总觉得是剽窃人家的劳动果实,其实是不对的。如果有一幅珍贵的古画濒临毁损,即使有再高超的装裱也挽救不会来的时候,那么这临摹便可将它的原貌彻底保留下来,以供后世观摩,这可是功德一件。但是,如果你不好好学,将来无法掌握原作的精髓,那么可就遗憾了。”
  刘淑惠说:“雪珊是个聪明女人,她能想到这些,就说明她很看重这一手丹青临摹术,所以,还是稳下来先好好练习才对。”
  很奇怪,任文良没有再说话,但是从此也再也不提不好好学习临摹术的话了。
  刘淑惠永远忘不了这段记忆,因为表妹颜雪珊改变了一个男人的理想,但是表妹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中缘由。
  后来,任文良去北京上大学,刘淑惠最盼着寒假和暑假到来,这样就可以看到任文良了。后来,在第二年的八月十五前夕,表妹颜雪珊与黄家铭在家长的主持下,顺利完婚了,在第三天新娘回门的那个晚上,刘淑惠意外发现任文良并不在这里,慢慢送走了那些喝得酩酊大醉的亲朋好友,还是没有他的身影。她很奇怪,他明明答应了黄家铭,说这一晚上,三兄弟要不醉不归,可是院子里只有黄家铭与曹海峰二人。
  她刚刚出门,就看到曹海峰的妻子文凤匆忙前来寻找自己的丈夫,她走得有些急,差点摔了跟头。曹海峰的妻子长得太过于平庸,眼睛不太大,鼻孔有些朝上,脸上还有很多深深浅浅的麻坑,据说是小时候出麻疹留下的。曹海峰家里贫困如洗,由母亲做主娶了邻村家里做建材生意的文凤,这才缓解了家里的经济情况。但遗憾的是,文凤生了儿子,却少了一只手臂,这让曹海峰终年闷闷不乐,经常借酒浇愁。
  文凤说儿子发烧了,让曹海峰回家看看。曹海峰却推开妻子说:“小孩子家,哪个不发烧生病?别太当回事了,烧烧更皮实了,不是吃过药了吗?赶紧回去看着,我再待会就回去,明天佳铭哥就要回家了。”
  谁料文凤哭哭啼啼不肯走,曹海峰怒气上来,两个人竟争吵起来。于是,颜雪珊夫妻与刘淑惠纷纷上前劝阻,最后由黄家铭留下曹海峰,颜雪珊和刘淑惠则送文凤回去。待看到文凤的孩子情况缓和了,颜雪珊和刘淑惠两个人则打着手电筒作伴往回走。
  走到村口的一片树林里,意外听到一个男子呜咽的声音。颜雪珊忽然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声音很熟悉,两个人轻轻上前,竟然看到任文良浑身酒气、蜷缩在满地的落叶里,“呜呜”痛哭着。
  “良哥,你怎么了?”
  这句话让躺着的人浑身颤抖了两下,很快就看到他镇静了许多,他一咕噜爬起来,并不回答颜雪珊的话,只是含糊说了一声:“没事……回去吧……”
  他踉跄地朝前走,不顾后边人的呼喊,就这样渐渐消失在前边混沌的夜色中。
  颜雪珊拉着刘淑惠说:“良哥怎么了?下午就说他肚子疼难受,大半天都看不到人,怎么跑这里躺着?”
  刘淑惠没有回答,女人是最敏感的。她感觉到任文良每次看到颜雪珊的不镇定与不平常,那明明是青年男子对女子的仰慕之情。颜雪珊与黄家铭结婚,是自己最喜欢的。她已经发现,自己悄悄喜欢上这个木讷、不善言谈而又心底无私的瘦弱男子了,他身上有一种让人钦佩的执着,这样的男子一定会有大出息的。她想好了,不会放过这份上天赐予的大好良缘,回家就央求母亲来说亲,最好先把婚订下来,等他大学毕业就赶紧结婚。
  她心里这样想着,步子走得慢了些,听到颜雪珊说:“快点呀,天气好冷,家里那两个人还不喝成醉鬼,我们得赶紧回去看看。”
  她应了一声,就连忙跟了上去。
  果然,黄家铭与曹海峰两个人都躺下不动了,颜雪珊摇头,只好让刘淑惠帮忙把两个人抬到屋里去。
  刘淑惠回忆着两个人的过去,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说:“当年我第一次求婚,还遭到了你姨父的拒绝。”
  这话说得黄欣悦惊了一下。
  “后来我差点想自杀的心都有了,半夜起来朝墙上撞头,这不,额头上还有个淡淡的疤,”刘淑惠指着头给黄欣悦看,“不过,后来我听人家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我就鼓起勇气来,想自己去争取幸福……我就这样勇敢地追到了北京,到了他单位,和别人就说是他未婚妻,他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没有办法让我露宿街头,于是就接了他母亲来。这可救了我呀,老太太忽然得了肺炎,都是我跑前跑后照顾,后来老太太说什么就让他娶了我,说人不能觉得自己出息了就忘本呀,城市的姑娘哪里有咱们老家的好呀!”
  黄欣悦看到表姨说起这些没有丝毫觉得尴尬,就知道她这些天一定是经历了非常艰辛的心理历程,于是并不打扰她,静静地听着。
  “这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我的真诚终于感动了他,他就和我领了结婚证,简单摆了几桌就开始过起日子来了。他后来还给我在他们食堂找了个工作,我也就这样过来了。后来有了这个院子没多久,老太太居然就去世了,他虽然伤心,但是我怀孕了……婷婷三岁时,我又生了鹏鹏,本以为苦尽甘来了,没有想到,你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有一天,我正抱着鹏鹏喂奶,你母亲就领着你进了门……”
  黄欣悦知道母亲和自己的到来,定然是给了表姨很大的冲击。其实表姨也是个大气的人,不然怎么能忍受丈夫心里还装着别人这么多年,还心甘情愿为这个家付出了全部所有。
  “其实,有件事情,我瞒了你姨父,你母亲走的时候,我们偷偷在天坛公园见了最后一面,她说她有急事需要去国外一段时间,暂且让我照顾好你。你猜我说什么,我说我可以像亲妈一样照顾你,但是她走了以后,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刘淑惠说到这里,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又继续说:“现在想来,我这才是自欺欺人,让一个人的影子在这个世界消失并不难,但是让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心里彻底消失是一件多么难的事……”
  黄欣悦默默无语,只好伸手去帮着表姨擦眼泪。
  刘淑惠噙着泪,拉住黄欣悦的手说:“都是我鼠目寸光呀,我现在很后悔,如果你母亲在你身边,你是该多么轻松快乐,都是姨不好,你就骂姨一顿也好。唉,你姨父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原谅我……所以你今天一回来,我这堵在心里好多天的闷气终于出来了!欣悦,你回家住吧?你不是还要和姨父学裱画吗?你姨父说,这裱画是最考验人意志和功力的,如果不好好专注它,永远都走不远……”
  黄欣悦早已经听得满脸泪水,她连连点头:“姨,这里永远是我的家,我这就回来住,再也不走了。”
  “好,好,这就好。”
  两个人哭成一团。忽然,她们身边的猫“喵呜”一声窜了起来,爬上了院子里的梯子,刘淑惠在上边晒的茄子干“哗啦哗啦”全都掉下来了。
  “这个该死的猫,都是我好心,把它从外面捡回来,它就这么没良心,这牲畜和人是真不一样,欣悦,还是你最好,赶紧回来吧!不要让你姨父再恨我了。任鹏死了,任婷根本不着家,你总有一天也要出嫁,我只剩他陪着了,如果他一直不理我,我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呦?”
  “不会的。”黄欣悦一边安慰着刘淑惠,一边过去将那些茄子干都捡了起来,重新晾晒好。
  家里的几盆兰花长势很旺,竹架子上攀爬着几只开着花的小黄瓜,那是表姨闲来无事种下的,也到了快要收获的时节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不后悔自己所有走的路,即便永远不知道亲生母亲在哪里,从现在开始,她不会再去想一个和影子一样的她了,眼前这个抚养自己长大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黄欣悦从表姨家出来的时候,压抑在心头多日的积郁终于一扫而光。如果一个人的爱情是模糊的,但是有亲情的滋养,那么幸福还是来了。
  顾明晨一直非常后悔,他知道他再次触动了黄欣悦的底线,这才让她逃离,但是,好在她留下了那幅没有裱完的画,这让顾明晨很欣慰,他还是有理由重新找到她。换做普通的女孩子,送上珍珠钻戒、珠宝玉石都可以哄得对方兴高采烈,但是黄欣悦是唯一的一个不会被流光溢彩的物质打动,唯一可以打动的只有那些被虫子咬了的、脏兮兮的、发霉的破烂画。
  公司准备专门对元明清古画做一个夜场专卖,正在收集一些收藏夹的藏品资料,他苦笑,这是上次撕毁《疏林寒绿图》临摹画之后,第一次公开拍卖,计划还要在请一些海外的藏家与同行到场,所以很久以前就开始筹划了。其实,他还是有些担心这次拍卖的效果,只是因为上次的事件还没有完全消散过去,虽然对那些事情严密封锁了消息,世上难有不透风的墙,拍卖行肯定会有些损失的。
  文道拍卖行楼下,一身整齐的任文良,朝前一步,进入那道旋转门里,他的步子走得很稳健,来之前他已经给女儿任婷打过电话,任婷听说父亲要卖那幅古画,顿时大吃一惊。这些年来,母亲为了生计,为了弟弟,甚至为了曾经得了绝症的姥爷,和父亲吵过无数次架,让父亲卖了这幅画,可父亲说什么都不肯。倒是违背了初衷,临摹了几幅赝品救急。
  当她看到父亲脸上呈现出那凝重的深色,就知道父亲这一次是来真的了。她按捺住心中的疑窦,带着父亲直接到了顾明晨的办公室。
  “任老爷子,您说什么?你要拿这幅真画来拍卖?”顾明晨听明白任文良这次来的意图之后,竟是大吃一惊。他拿起放大镜,仔仔细细看那画,山、水、林木、朝霞都是那般生动灵气,即使他不是业内顶级的专家,但看到那幅画的气势,也知道它是真的。
  “别看了,如假包换。”任文良坐下看到顾明晨与任婷一头雾水的样子,嘴角咧开了:“到昨天为止,这幅画在我手里整整放了二十年,当年这幅画的主人说过,到了年限后,我可以任意处置这幅画,现在我要行使我的权利了。”
  “爸,你是要还上任鹏在外边欠的那些债吗?”任婷不解,说,“弟弟已经不在了,那些债务自然就消失了,您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呢?”
  任文良摇头说:“任鹏成年后,我想教他学会承担,但是没有想到,我没有把他教好,他宁肯轻易丢了自己的命不敢面对现实,但是人贵在守信,我以后还是会慢慢帮他把剩下的债都还了。现在我要做的和这些没有关系,我要把那三幅临摹画都收回来。”
  顾明晨心里“咯噔”一下,说:“老爷子,我那里有一幅,还有,我朋友认识一个玩古玩的,他那里好像有一幅,至于第三幅,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听你一说,我心里有数了,那还是要拍的,第三幅在哪里,我一定要找回来,这样我的心才安宁。”
  “您放心,我这就去古玩店把那幅画弄回来。”
  任文良点头:“好,不急,慢慢来。你小子够聪明,看来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顾明晨很严肃地回答:“是,老爷子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作为晚辈,我一定尽力就是。”
  “对,真画一旦出现,那拥有赝品的人一定会来探寻真相的。我觉得,是时候了。”任文良用一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摩挲着那画轴,笑着说,“都这么多年了,我每天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看它,所以这幅画里的每块石头、每颗树木,甚至每根深深浅浅的线条,都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那三幅画就是这样画出来的,我曾经打过无数次草稿,也曾经废弃过很多已经临摹好的画,只为了挑出三幅最好的。为了保持它风格的统一,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连续完成,这样就避免了细微的差异,大家不会想到,那些赝品也是我半生所得。”
  顾明晨被眼前这个执着的裱画大师感动了,他要裱画也好,临摹也好,都要对那些画作进行无数次的观察与揣摩,在无数个夜晚进行孤独地劳作,这不是普通人可以达到的意境,大师的称号于他来说,是实至名归的。
  古有巢氏造屋、黄帝造车、大禹治水,到现在仍然可以保有这份初心的“工匠”,在现代也是支撑中华民族文明存续不可或缺的重要群体。他觉得,以后在他投资的纸业公司里一定要有这样的展示,才可以更好的引发全民的对于“工匠精神”的思考。这种承载在人身上的品质绝对不只是“精益求精”这四个字所能代表的文化体现。眼前这位老人要的事坚持之外的一份与社会的责任感,他深深为之叹服。
  送走任文良以后,他让任婷把这幅画放到公司专门准备的保险箱里,他觉得,这幅画来的很及时,终于可以将以前所有的不完善都弥补回来了。他开始派人联系对元代古画有研究的鉴定家了,重新出一份联名鉴定书,就会消除以前所有的负面影响,这幅真迹也一定会得到最妥善的安置。
  他拨打了电话给池宇航,池宇航不到半小时后就回了电话,说那家古玩店的老板最近经营不良,偷偷跑步讨债去了,那幅画已经不知去向了。
  顾明晨听到这里,不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恨自己当初优柔寡断,居然把画还给了池宇航,早知道这样就先把它拿下来了。
  他低头看到自己办公桌上放着一只礼品盒,打开一看,原来是任婷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是一条领带。他看的出任婷对自己的关注,但是,他的心里不会再有别人了,他只装的下那个叫黄欣悦的女人了。
  他已经决定,将任婷升职,调到上海的分公司去主持相应事物,这样对黄欣悦,对任家也算是一个最妥善的安排了。还有,他还要委托池宇航再去打听任鹏生前到底欠了什么人的钱,他打算要消除她所有的隐忧。
  他办公桌前的一幅字:“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是一次他在书画市场偶然得到的,这写字的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但是他却莫爱被那几个柔韧的字深深打动。要知道,字画的每一笔都是人情感的流淌,是写字人的精神气所在,所以一定要选择适合自己气息的,才可以隽永长久。
  这一次的拍卖会一定会在业界大放光彩的,他相信。
  华光公司今天的业务很清冷,面对小众市场与陌生的人脉关系,夏长风感觉到捉襟见肘。他要的是和自己一起战斗的同行者,不是只出钱不出力的影子合伙人。
  他把自己的项目发在网站上,居然还得到了一个英国人的投资,这笔资金注入很及时,使夏长风暂时缓解了经济压力。他看到累了一天的几个员工渐渐离开了,只有旁边办公室里的李芄还在。
  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打拼,还要加班到深更半夜才能回家,他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走过去,想告诉她可以离开了。
  但是,他在门外,看到她趴到桌子上,似乎正在忙着做一个纸模型。那是一个竹子、木头搭建起来的帐篷一般的东西,她正眯着眼睛用针缝着什么。
  听到动静,李芄应了一声:“夏先生,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你在做什么?”
  李芄笑笑,将散乱的发丝推到耳后说:“我虽然在英国留学多年,但是一直喜欢中国文化,经常会学到一些古诗词,记得有一首词《鹧鸪天》是这样写的,‘添老大、转顽痴,谢天教我老来闲。道人还了鸳鸯债,纸张梅花醉梦间’。以前就不明白这纸账梅花是什么,现在了解纸文化历史,终于懂了……”
  夏长风顺着她灵活纤细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纸账上还用彩铅绘上了花鸟虫鱼,还有两个用橡皮泥捏成的花瓶悬挂在顶上。她缝好了最后一针,终于开心地伸长手臂,长舒一口气。
  “我想,再过不久就到暑假了,我们不如做一期公益亲子活动,把中国古诗词的纸故事搜集起来,让大家按照诗词的意境在纸艺术手工,还有,用不同的植物色彩染纸,这样通过现场与网络同频率传播,就把我们公司做的礼品纸推广出来了。”
  “染纸?用黄檗吗?”他只记得这种植物,记得一个和黄檗有关的女孩子,那个他不敢见却一直深深怀着刻骨思念的人。
  “no,染色的植物有很多种,据说薛涛笺就是猩猩色,是以芙蓉花的汁液染的,还有松花色就是用槐花染的,还有听说荷叶也可以染成大地的颜色……有这样多姿多彩的体验生活,大家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你说得很好,由你全权负责,就这样做吧!”
  夏长风转身,怅然若失地离开了,早就忘记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他心中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这种感觉强迫他将自己的一段时光掩埋掉了,那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但如果他始终在逃避,就会与自己心中的爱人越来越远。
  李芄看到夏长风就这样离开了,她终于收敛了原来那种萌呆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模型。然后,她拨通了自己的手机,很快对方传来一个温柔宠溺的中年男人声音:“芬妮,你怎么样了?还需要爸爸做什么?”
  “我要您先打一千万给我,这样下去就是龟速运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新加坡,我要好好努力一下。”
  “女大不由爹,你这姑娘还没有嫁人,就成天挖娘家的墙角?”
  “爸,你要是不想见我,那我就再回英国去。”
  “好了,就让你随心所欲吧!谁让我只有你一个宝贝千金呢?哈哈哈……”
  周芬妮挂断了电话,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她在夏长风身上,已经感受到了一个女人难以剥离的存在,这些都让她觉得慌乱,所以不得不提前下手。她要掌握主动权,逼迫夏长风退回新加坡市场去。
  来北京前,她和夏晴岚通过电话,知道夏长风是为了一个女人才暂时留在北京的,她并没有泄气,也很庆幸自己来的及时,她感觉的到,夏长风与那个女人似乎还隔着什么,两人并没有走在一起。
  夏风吹来,有些潮湿,也有些闷热,但是由于这个古老的城市融入了太多的人文色彩,所以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善解人意的味道。她一定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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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替嫁阴谋,蓝依依被送给了传说中丑陋瘫痪的克妻大佬,新婚夜,她被男人逼着主动……   众人皆知,傅寒枭是A城的疯批活阎王,性情古怪暴戾还克妻,没有哪个女人敢跟他扯上关系。蓝依依做为克妻大佬的第九任妻子,众人都等着她被横着抬出来。   可三天后蓝依依红光满面戴着硕大鸽子蛋出现在众人面前,一个月后她晒出孕检单和无数珠宝财产,蓝家人嫉妒红了眼,逼她离婚让出傅夫人之位。   蓝依依微微一笑,什么也不做只唤了老公两个字。   于是克妻大佬不克妻,他宠妻上天,蓝家人走着进来爬着出去,那些曾经得罪过蓝依依的,全部排队上门赔礼道歉。   蓝依依一头扎进活阎王怀里,“老公,你对我这么好,我要如何报答你。”   男人双臂收紧,嗓音低沉暗哑:“来,二胎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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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南席卷而起的时代风云中,深处基层的萧峥无意中抓住一个机会,经历了从潜龙在渊到辉煌腾达的人生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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