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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檗向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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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淡忘如思

  他悄悄地蹲在父母卧室的窗前,那窗前摆放着一盆栀子花,每当开花时候,那香气令人陶醉。从栀子花的叶片缝隙里看过去,他看到父亲正叼着一根香烟,不耐烦地对大哥说:“你年纪不小了,不知道给父母分忧解愁就罢了,还总是给我找麻烦。今天你妈不在,我可得好好说说你。”
  “我妈早就死了,她不是我妈。”袁秋生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的继母,即便继母百般讨好都是无济于事,日子久了,夏晴岚只好由他去了。
  “你看你这孩子,成天说没用的,我们父子两人如果没有你现在的妈,能过这么好的日子吗?”
  “我们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挣饭吃。”
  “你还好意思说,你有手有脚,你成天足不出户,你的脚在哪里,还有,你的手……”
  “我不想听这些,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快说。”袁正华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困了。”
  “好,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告诉我,我妈是怎么死的?我黄伯为什么去自杀?还有,爸,您的腿是怎么断的?您现在的妻子知道吗?”
  “住口!你知道些什么?”袁正华扯着自己一条腿放正,推着自己的轮椅过来,朝外看了看,说,“你这孩子瞎说些什么?”
  袁春生屏住呼吸,将头放得更低了些。
  只听大哥不屑地笑了几声,那声音带着对往昔岁月的愤懑与不满:“爸,我这辈子最看不起的人就是你,你为什么会是我的父亲呢?”
  “混账,你说什么?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你老子都排挤?”
  “说什么排挤,这些年你干的坏事还少吗?别以为我年纪小,不知道,当年就是你说我病了,欺骗我黄伯伯给我妈送药去,是你给我妈和黄伯下了药,让他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是吗?是你逼死他们的,对吗?”
  “瞎说,我逼你妈和你黄伯伯干什么?他们一个是我妻子,一个是我大哥,我为什么要逼他们?”
  “是因为您贪得无厌,是因为我黄伯伯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研制了白鹿纸,他把配方无偿告诉美国人,这才让你恼羞成怒。你去质问我黄伯伯,为什么会这样做?我黄伯伯说,造纸术在全世界早已经不是秘密,我们可以造出属于自己独特的纸品,是因为我们的水土植被不同,还有用心不同,他说做这纸品一定要有一颗干净的心才行……”
  “放屁!”
  袁春生听到父亲对大哥怒骂起来,吓得心脏“噗噗”乱跳,他捂着自己的嘴,拼命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来。
  大哥忽然歇斯底里笑了起来:“你骂吧!痛快地骂吧!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险恶用心,你不仅想凭借这纸品一步登天,还觊觎严家祖传的画,对吗?”
  袁正华听到这些话,他脸上的肌肉开始跳跃起来,他恼羞成怒,推着轮椅冲上前对着袁秋生就狠狠掴了一掌。
  袁秋生并没有更加悲恸的表情,他用一只手捂着脸,继续笑起来。
  这笑声使袁正华心里莫名慌乱,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冲到书柜旁边,打开那道锁,发现那幅他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疏林寒绿图》不见了!
  于是,他指着袁秋生骂道:“混账东西,你把那画弄哪里去了?”
  袁秋生凄然一笑,回答:“我少了一只手,可是我还有脚,还可以说话、走路,可是你呢,你作孽太多,现在连老天爷都要惩罚你终身坐在轮椅上,难道你还没有一丝悔改吗?”
  袁正华气急败坏地推着轮椅上前,又继续朝他掴了几掌。
  袁秋生只是忍着、躲着,却一下都不还手,稍后,他说:“你打吧!我是你生的,你打你骂都自由!但是你再也别想找回那画了,那画被我卖了,卖的钱汇到孤儿院去了。还有,我不允许你对那个叫黄欣悦的小女孩再动歪心思,如果你再敢,我就和你拼命!”
  袁正华听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起来:“好,好儿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他就疯狂起来,想朝袁秋生扑过来。袁春生听得有些急了,忽然听到头剧烈疼了一下,那盆栀子花“啪”一声掉在地上摔成几瓣。
  袁正华怔了一下,在窗口看到自己的小儿子袁春生正恨恨地看着自己,他的头顿时“轰”一声响了起来。
  只听袁春生悲哀地看着他问:“爸,你总说你屋子有老鼠,让我妈买老鼠药给你,我问你,你是不是把那些老鼠药放进茯苓糕里了。小欣悦说有一次你主动给她茯苓糕吃,她没吃,被我喊走了。我开始以为你是喜欢她的。现在想起来,你是想害她,对吗?”
  这话让袁秋生听见,他的面孔忽然变得有些狰狞,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从屋子外提了一只汽油桶,很快就泼洒到屋子里。
  这些疯狂的行为让袁正华大惊失色:“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想做什么?”
  只听袁秋生忽然流了一把眼泪:“我不许你再害人!你害死了好多人,你如果再对那小女孩下毒手,我就和你一起死。”
  袁正华先是一惊,很快就狞笑起来:“那个女孩子不是好人家的孩子,是我的仇家,我这两条腿就是被她母亲给害的,我就是想报仇,就是想她死,又怎么样?”
  这时,只有九岁年纪的袁春生忽然悲愤地喊着:“我不要你这个爸爸了,我要去告诉妈妈,你是个坏人!”
  “你敢?你给我回来!”袁正华说着,就要冲过来,制止自己的小儿子,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头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口中也被塞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他惊骇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手里举着一只打火机,说:“春生,快走!告诉你母亲,这个坏人本来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还惦念着父子之情,我早就……”
  袁正华没有想到只有一只手臂的大儿子,用嘴娴熟地配合手,居然将屋子的门从里边反锁上,还将自己绑了起来,他手里的打火机更是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扔了下去,很快四周就是一片炙热的火焰。
  “我终于给我母亲报仇了!”袁秋生这个只有十六岁少年,就这样笑着,亲手将自己的父亲给点燃,呛人的烟火气息一点点进入他的鼻孔中,他也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于是笑着倒了下去。
  他还记得母亲的笑容,是母亲每天陪着自己渡过那些悲伤的日子,母亲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还每天自己去山上采了草药,给自己做药敷,他从来不相信一个纯真善良的母亲竟然会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在看到母亲停止呼吸的时刻,他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他一定要查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后来父亲到了这家中药铺,并不真心管自己的死活,而是每天都只围着那个叫夏晴岚的女人,讨她欢心。后来他终于心想事成,与那个女人结婚了,再以后就有了这个弟弟。他并不讨厌自己的弟弟春生,可是许多年来心头存在的那种戒防,让他们之间疏离。
  如果不是那个叫黄欣悦的小女孩出现,他永远都享受不到与亲弟弟坐在一起吃茯苓糕的那种快乐。他内心感激那个小女孩,是她的善良焗补了自己内心的缺陷。那个三个人一起吃茯苓糕的午后,是他生平最快乐的时刻。他看到父亲给那小女孩吃茯苓糕,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于是他偷偷将那些茯苓糕喂给一直停留下来的鸽子,结果那鸽子真的死了。他觉得人面兽心用在自己父亲身上一点也不为过,所以他早早准备了一切,如果他有悔改之意,就在给他一次机会。可是,他还是那样恶毒。绝望的少年就这样决心毁掉自己,也毁掉一个连灵魂里都是肮脏的男人。
  小袁春生怔怔地看着那火焰越来越高,开始还听到里边有挣扎的声音,但是后来看那浓烟在黑色的夜空里化为一道浅灰色的柱子,一直延伸到天空的深邃之处。他开始哭泣起来,然后他冲上前去一边踢着那紧锁的门,一边嘶哑着嗓子喊:“大哥,你出来,我要你出来!”
  就这样直到精疲力竭,他忽然看到那屋檐上的瓦掉了一块,他向后退着,眼睁睁看着那瓦在自己面前碎掉!但脚下还是不记得踩到了什么,他就那样重重摔了下去。他的头被撞击到后边的石头上,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但他似乎听到母亲的呼唤,还有火警的鸣笛声……
  对于夏长风来说,这是一段撕心裂肺的回忆,不如不想它。可是,他抵抗不了藏在脑海深处的渴望,在经历了这么久的埋藏,还是被冥冥之中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召唤回来。他呆呆得看着忽然出现的黄欣悦,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外边的小掌柜听到声音跟着跑了过来,看到药锅洒了,就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就是一锅药,我重新再熬就是了。”
  夏长风轻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的。但是大家都看的出此刻的夏长风似乎经历了什么巨大的震撼。
  只见夏长风对黄欣悦说:“是的,我都想起来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欠你一个幸福的童年,还有圆圆满满的天伦之乐。”
  黄欣悦摇头,却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字眼来回答夏长风的话。此刻,豆大的雨点刷刷淋了下来,夏长风笑了笑,如同木偶一样,向主人告辞,一个人冲进雨幕中。
  一串响亮的雷声在头上掠过,他充耳不闻,只见这样走向茫茫无际的街道远处。
  黄欣悦也是觉得自己七魂八魄被抽走了一半,她接过小掌柜递过来的那一大包黄檗,便也冲了出去。
  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他与她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黄欣悦跑着跑着,实在跑不动了,就蹲下来,呜呜哭泣着。她知道,他这一走,他与她的距离就会更加遥远。于是,她任凭那些雨点溅在自己身上,任凭那些车辆极速行驶险些撞过来后被驾驶员怒骂。这种一种万般无奈的悲哀,大于心死。
  颜雪珊自看到黄欣悦进入那家药店时,就一直让人把车停靠下来等着,她一定要等到她,和她好好聊一聊。后来看到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冲了出来,女儿也伤心欲绝地冲到大街上,险些撞到车上,她更是心急如焚,连忙指挥着司机喊着:“这边,好,停下来。”
  她把自己的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用一把伞提黄欣悦遮挡雨水,并用手势与口形向路过的车辆表达自己的歉意。
  黄欣悦只抬了一下头看了她一眼,又将自己的头埋起来。
  颜雪珊满脸泪水,她也用同样的姿势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女儿说:“欣悦,我知道你遇到了很多难处,我也知道我这个母亲很不合格,但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听我说,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还有,如果以前我错过了你成长的快乐与烦恼,那么从此刻开始,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弥补我所欠下了一切。此刻,请允许我为你遮风挡雨,好吗?”
  听到这话,黄欣悦心中的悲恸更加强烈,她终于按捺不住,哭倒在母亲的怀里。颜雪珊终于与女儿相拥,此刻,她笑着,泪水合着雨水一起流满了面颊。
  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流,颜雪珊宁愿选择原谅。如果她早一天可以醒悟,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许,这二十几年,她会收获更多的饱满。
  当年丈夫死去,她便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在渐渐消逝。她寻找了很久,都找不到蛛丝马迹,便独自一个人到了丈夫的墓碑前哭诉,之后,她忽然很想和曹海峰的妻子文凤说几句话,于是便来到了文凤的坟前。
  此刻,看到同村的一位阿婆边打草药边走过来。颜雪珊认得这位老阿婆,她是文凤的表姨奶奶,文凤的亲事就是她给说来的。
  颜雪珊朝阿婆打了个招呼,只见阿婆一边将文凤坟上的青草铲掉,一边说:“文凤是个好女子,你不要记恨她。从小我看着她长大,她可是个规规矩矩的姑娘。倒是那个姓曹的,我看是居心不良。”
  颜雪珊此刻也回忆起曹海峰的行为,确实有些异常。这件事没过多久,他就以去京城给孩子求医的理由离开了村子,再也没有消息回来。
  “我家文凤是长得没有天仙好看,但是如果曹家没娶了文凤,以前欠下的那些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曹家有了文凤,这日子才过得蒸蒸日上……有一次文凤回娘家,看到文凤掉眼泪,这才知道原来曹海峰嫌弃她丑,说带不上台面,喝就酒壮了贼胆,还打了文凤……我老婆子人老心可不瞎,我可觉得我家文凤是冤屈死的,可惜呀,没人给她鸣冤啊……”
  颜雪珊送走了老阿婆,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往回走。忽然看到村子里一个经常给大家带城里的新鲜东西的游散商人旺财正得意洋洋地唱着歌过来,但奇怪的是,他看到颜雪珊竟然像见了瘟神一般,使劲往前蹬车。
  颜雪珊并不让他,飞快上前,死死拉住了他的自行车后座。旺财这才愁眉苦脸合掌求饶:“黄家婶婶,你可不要缠着我,那些人的死与我无关,我就是个卖货的,可承担不了那么重的罪责呀!”
  颜雪珊一巴掌拍他肩膀上,肃然说:“你这是做了坏事心虚吧?你老实和我讲,前些日子有没有人找过你要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旺财这才傻了,他哭丧着脸说:“这可都是曹海峰的主意,他说不会做坏事,我这才给他搞了些……听说那药劲可厉害呢!”
  这话听得颜雪珊心头波涛汹涌,原本她只是试探他,其实自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些事情一定和曹海峰有关,她要找到他,当面对质,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家铭与文凤一个清白。
  “他还说要给我双份钱呢!结果只付了一半,还欠着我钱喱!”
  颜雪珊听到这个不长进的旺财居然还说这些没德行的话,气更不打一处来,又朝他抡起了手。
  旺财这才躲着,低下头去,丧气地说:“婶婶我错了还不行吗?以后再也不敢了。
  颜雪珊失望地挥挥手,骂道:“以后再做缺德事,记得,婶婶我可饶不了你!”
  “是,是,婶婶。”旺财点头哈腰地赶紧向远处跑了。
  颜雪珊站在那里,觉得嘴里的苦涩感越来越重,原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原来这个曹海峰才是始作俑者,他平素在众人眼里,倒是个直爽汉子,没有想到却有这些肮脏的心思。
  以前听黄家铭说过,他要阻止三师弟做傻事。当时颜雪珊还嘲讽丈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我爹不传给你造纸术,自然有他的道理,难道你是怨恨他老人家了?
  黄家铭摇头说:“雪珊,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就想做点凭良心的事,我觉得我没错,就是师父他老人家太传统守旧了。如果这造纸术传给我,就不会白白绕这么多弯子了。”
  颜雪珊还记得,自己朝四处看看,院子里并没有人,于是小声说:“你还是收敛些,我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我是会帮你的。这不,我趁他们不注意,弄了很多纸浆来,这个纸浆的配比可有玄机,这里边添加的辅料和纸药是什么,我们可猜不到。”
  她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鼻子一疼,原来被黄家铭狠狠刮了一下。她羞恼,看到黄家铭哈哈大笑,忽然意识到他可能有了重要突破。
  “其实你说得很对,野葡萄藤也是可以的。”黄家铭说完,已经笑倒在椅子里。之前,他把自己的手指浸泡在那些纸浆里,然后用舌头轻轻添它的味道,他便猜到那是什么了。
  颜雪珊想到这里,满腹的伤痛又席卷而来。她曾经看过很多次丈夫的笔记,发现他对这造纸术的痴迷简直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所以便想随他去了,如果知道这般纵然他,会导致厄运降临,她是宁肯将他那些用的一切和笔记都烧掉毁掉,总比好端端一个人忽然不再了要强百倍。
  她决心离开这里,去寻找曹海峰,去找他问个明白。于是,他开始收拾行李,就在此时,她忽然发现黄家铭的书柜里掉出一张纸片,那是一张一次性成影照片,是黄家铭和一个美国小伙子的合影。她的脑海里忽然如洪流倾泻,轰轰响了很久这才振作起来。她居然忘了,还有这样一个人在镇上。黄家铭和他接触过几次,这些她都是知道的,也许在他身上可以了解些蛛丝马迹。
  此刻,还在襁褓的小欣悦忽然嚎啕大哭起来,颜雪珊知道她是饿了,连忙给她喂饱,然后托付邻居照看半天,自己就疯狂一般朝着村委会跑去。她要去找黄家铭的大哥,找一辆车,用最快的速度到达镇上的小旅馆里。
  就这样,颜雪珊坐上一辆农用车,一路颠簸朝镇上驶去。由于这车有些破旧,路上还熄了火,再也打不着了。司机小牛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重新启动起来。颜雪珊到了镇上的“青山旅馆”时,天色已经微微黑了,老板却说那个美国小伙子到处游览,已经走了很久了。
  颜雪珊将一百元钱塞到小牛手里,让他去隔壁的餐馆吃点东西休息会,自己则失望地坐在旅馆前边的一块石头上发呆。忽然,听到一个蹩脚的中文声音:“哈喽!老板,您好,我回来了!我还缺少些照片,就回来了。”
  颜雪珊没有动,只是擦了一把已经流满了眼泪的脸。她没有想到,生活从来都不是绝望的,而是在她行走的路上,多绕了几个圈子,但是终究还是留了余地。
  那个美国小伙子叫大卫,是一家国际摄影杂志的摄影师。他告诉颜雪珊本来他到了这个地方,无意中遇到了一对兄弟,一个想将古纸造纸术秘方卖给自己,但是后来的一个却将造纸术流程都无偿告诉了自己。他不明白同样是中国兄弟,一个天天追着让他赶紧汇款过来,另一个却不计较任何得失免费为自己传授中国纸艺。
  只是,他后来经过勘察,他发现中国造纸术是别人偷不走的,就告诉那个想得到钱财的人说,这里的植被、物种、山川、河流的天然资源条件和中国人的意志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在这里,才会得到真正意义上的白鹿纸。所以,他打算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颜雪珊当时听得很震撼,也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丈夫会遇到这样一场灾难?这个曹海峰果然是始作俑者,他为了物欲泯灭了天良,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颜雪珊这一晚几乎到凌晨才到家里,她从邻居家里接过小欣悦,就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个忘恩负义的曹海峰,为自己的丈夫报仇。
  颜雪珊就这样一边哭,一边讲着过去的故事。黄欣悦似乎已经很疲惫,她就这样依靠着母亲的肩膀,目光是散乱的。
  “欣悦,你相信吗?我从来没有一刻想要抛弃你,即便我遇到再困难的一切,只是我心中那仇恨的火焰完全浇灭了我的理智,我以为,我只要找到那个混蛋,我就可以替死去的丈夫和文凤洗去冤屈……”
  “所以,您就决定带着我上京投奔表姨和姨父?”
  “我当时是那样想的,毕竟他们是我最信赖的人了。你姨父是我的二师兄,他恪守本分,从不僭越,所以我爹其实是最放心的吗?”
  黄欣悦想了想,那时候自己还在襁褓里,那肯定不足一周岁,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三岁才会到了表姨家呢?
  只听颜雪珊叹气地说:“我刚刚想走,就听说你外公他罹患重疾,生活不能自理,需要照顾,所以我就把老宅子交给你大伯管理,自己就这样在娘家侍奉了两年,到了你外公弥留的时候,他终于告诉我一个秘密,这也是当年我迟迟不能理解的……”
  黄欣悦听到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迟疑,想到她当时一定也是很受震撼。
  “我和你父亲情投意合,成年后就被两家早早催婚,我是带着家里最值钱的这幅《疏林寒绿图》嫁到了你父亲家族,但是我也不懂,为什么你外公不把造纸术传给他最谨慎稳重的大弟子、你的父亲呢?那个曹海峰是你外公晚年抹不开老朋友的面子才收下的,所以还是有些不同的。你外公说,其实他都知道,他说大徒弟喜欢造纸术,二徒弟喜欢的是自己的女儿,三徒弟是个轻浮的人,一直觊觎我家的家传古画。我听了很震惊,没有想到了最后,最能够看透人心、洞悉世情的居然还是你的外公。”
  “为什么他老人家要偏偏要违逆徒弟们的心愿,反其道而行之呢?”
  “对,当初我也这么问过,你外公说,大徒弟沉稳之外有一股子韧劲,这个造纸术即便不传给他,他也要想方设法得到的。还有你姨父,他看着的风轻云淡的样子,血液里可是热情的,他认准的人和事,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还有,就是三徒弟曹海峰,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心中没有做匠人的纯良,所以就是传给他金山银山都是枉然,早晚有一天会毁在手里的,但是他又不忍心对他太过于苛刻,这才不得已将造纸术传给了他,心里也还是期待有一天他可以改邪归正,但是他老人家却没有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曹海峰会……”
  “他老人家最看好的姨父吧?”黄欣悦犹豫了片刻,才说出这句话,但她发现母亲早就释然了,这才踏实下来。
  “不错,他说,你姨父是最具备匠师风骨的人,肯定能将他的手艺传下来,而且你姨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那么比你外公就又是另外一个境界,所以你外公最放心的就是他……”
  “您早就知道我姨父他心里爱慕您?对吗?”
  颜雪珊点头:“我到底也是个女人,我懂得那种感受,但是我的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你父亲一个人,我无法再分心给别人了,所以我就求父亲将表姐许配给良哥,这样他就会断了念头了。”
  “那……”黄欣悦手指攥着被角,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毕竟身为女儿,这样去追问母亲的情史,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母亲虽然说那些都是过去的时光了,但是如果按照外公的看法,证实姨父这样一个可以将技艺终生守护的人,也会用自己一生的执着守护着心里最在乎的人。
  颜雪珊似乎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继续说:“我知道你会好奇,既然知道你姨父是真心对我好,我为什么不听劝告,非要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黄欣悦点头,她已经渐渐感受出母亲过去经历的定然是一段心灵拷问的煎熬,她一定又再次遇到了阻碍,一定也曾经得到过很多帮助。
  “其实我后来也想过很多,我也想过,为了你,我打算放弃仇恨,好好生活,不再想那个人了。可是,后来我想,一定是命运的安排,让我偶尔会遇到那个我恨的人,再一次撕开了我心里无比的痛。”
  “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黄欣悦的口气很平淡。
  颜雪珊听女儿并没有排斥自己,知道已经被慢慢接受了。她喜极而泣,流着泪水,抚摸着女儿柔软的秀发,又陷入了往事的追忆里。
  在刚刚失去丈夫的那段光阴,她是绝望的,是崩溃的,可以说她的生命在渐渐衰退。但是今天想起来,还是要感激她所遇到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安德烈,一个就是她的师兄、表姐夫任文良,所以她在这个世上,并不是孤独的,她其实得到了普通女人得不到的温暖和爱。
  那是一个深秋时节的一天,她把黄欣悦寄放在任文良家里,偷偷看到女儿等着懵懂的眼睛,看着任文良一笔一笔地写毛笔字,心里安宁了许多。她也早就习惯了表姐那敌对的眼光,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就悄悄离开那里,她要做很多事情,带着小欣悦实在不方便,不得已只是暂时的分别。她也很放心,知道任文良一定会善待欣悦。还有,虽然表姐对自己颇有不满,但是她其实也是个面冷心善的人,即使自己什么都不说,她也不会对欣悦不好的。
  她就那样一个人在红墙绿瓦与苍郁的树下,茫然走着,想着任文良告诉自己,他之前已经去过公安局查询曹海峰的踪迹,但是没有任何消息,这个人仿佛在人间忽然蒸发了,再也没有痕迹留下来了。
  她还想着,不然就去那些民间的同乡会,他带着一个有残疾的孩子来京求医,势必困难重重,也许说不定会找些同乡来求助。正想着,一辆豪华的宝石蓝奥迪轿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却浑身抖动了一下,就在车辆与她交错的瞬间,她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那熟悉的眉毛,熟悉的鼻梁与熟悉的笑容,明明就是曹海峰。
  于是,她将头上的帽子拉低了许多,跟着那辆车朝前拐弯。她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那车没开多远,就听到了一个古香古色的中药店门前,她抬头看到店招上写着三个烫金的大字:“素问堂”。
  颜雪珊看到曹海峰开了车门,迎出一个漂亮娴雅的年轻女人,那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那个漂亮的女人很甜蜜地笑着,在小男孩脸蛋上“吧嗒”一声亲了一口,说:“春生真乖,动物园好玩吗?下次爸爸妈妈带你去看海豚表演……”
  小男孩兴奋地伊伊呀呀喊着,逗得一旁的曹海峰笑着合不拢嘴,他朝小男孩伸出手来说:“来,好儿子,到爸爸这里来,让妈妈歇会儿,她还得要照应店里的生意呢!走,跟爸爸进去,把礼物给哥哥。”
  颜雪珊看着这一幅其乐融融的天伦之图,并没有知觉,自己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她恨死了这个假仁假义的人,那张她死都不会忘记的脸,她永远不会看错。原来他竟然是这个一个活灵活现的现代“陈世美”!他害了面丑心善的妻子和亲如手足的兄弟,自己还在这北京城享受美好的生活,这个世界实在是不太公平了,凭什么他可以逍遥法外?凭什么他可以拥有如花美眷?凭什么他可以坐享其成?
  她越想越气,捂着自己的左胸,找了个树下的公共椅子坐下,过了很久,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过,幸运的是她终于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他。她觉得这是上天的眷顾,终于使得自己心愿就要达成了。她思考了很久,决定直接找那个女人,就是它现在的妻子,去揭露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于是,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准备朝药店冲进去,但是她被一股忽如其来的力道席卷了过去。她被任文良紧紧拉住,她有些发急问:“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要阻止你继续做傻事!”任文良竟然是一张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愤怒的脸,他嘶哑着嗓子低声吼着,“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孩子,这孩子已经没有爹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让她该怎么办?”
  颜雪珊怔怔地看着任文良,问:“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藏在这里了,你才买了房子住在这里,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你可知道,我找他找得有多辛苦?”
  任文良叹气说:“我知道,你如果知道他在这里,一定会怪我,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只要你一天找不到他,你就有勇气好好活着!”
  颜雪珊听完这句话,呆了。然后她捂着脸痛哭流涕,拼命摇着头,几乎要挣扎出来:“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让这样一个坏人逍遥法外!我要去,去揭露他的丑陋、他的疯狂、他的无耻!”
  “雪珊,你冷静一下,听我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不允许你胡作非为!记住了吗?”任文良怒道。
  颜雪珊又哀伤地哭泣起来,就这样靠在任文良的肩膀上低声哭泣着。这里让无助的她感觉到温暖和力量,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依据可以对曹海峰进行法律制约,她再怎么样,也只不过可以指摘他的道德瑕疵,这似乎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惩罚。她也知道任文良这样隐瞒自己是为了自己好,但是堵在心头的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只要是人,就总有弱点的,她一定会找到办法来报仇的。
  她没有想到,她竟然很快就发现了蛛丝马迹。
  曹海峰每到周六下午,就要出门。她总是打了出租车跟随他,发现他总是偷偷到三里屯的一个酒吧里呆上两个小时,有时候还会和一个满头波浪卷的酒吧女一起到旅馆去,两个人极其亲密。
  这个三里屯是个神奇的地方。一边是霓虹闪烁,一边是疏星朗月,时尚和古典并存。此外,还有法式的浪漫、西班牙的优雅,美食的悠闲……美食、美酒、音乐、电影,在繁忙的都市里,这里填满了普通人格之外的肆意洒脱。任何人穿梭在这些光影中,都成为一个城市里最微渺的存在。
  那个酒吧女和曹海峰的后来娶的妻子风格迥异,一个是气质优雅的大家闺秀,一个则是善解人意的风尘女人。颜雪珊痛恨这个曹海峰这个渣男到了极点,也为文凤和他现在的这个妻子感到痛惜。她觉得如果早看出他是这样品行不端的人,父亲也绝对不会让他入门。可惜,斯人已逝,没有人再了解他的恶行。
  她想了很久,这个曹海峰心机太深,这才让别人都疏于防范,最终进入他设计好的圈套,这一次,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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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毕业的大学生赵飞鹏,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官场之中巧施权谋,步步为营,一边穿行于各式美女当中,一边运用自己的手腕顺势上位,把个官场的百态人生,发挥得淋漓尽致……
夜醉了
现代都市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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