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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檗向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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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几番轮回

  洪美妮用手在她眼前晃动着,说:“收起你的好奇心吧!我来解释,我也是刚刚和他联系上的,他给我打电话,说是我的东西被朋友临时放在他家的店里,问我怎么取回来?哦,对了,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
  中药店小掌柜说:“你都忘记了,上次你到我们药店买药,让给送回家里去,我就要了你的联系方式。我想,我既然找不到你的朋友,那找到你,物归原主不是正合适吗?”
  洪美妮皱着眉头问:“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吧?我妈咳嗽得厉害,我找老中医开的药方,都这么久了,你还记得,真难得。”
  小掌柜说:“我记得当时你还问我姓什么叫什么,说不能总是叫我小掌柜,我当时就告诉你我叫张乾。”
  “张乾?”洪美妮想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想起起来,就指着旁边的座位说,“既然都来了,就在旁边坐会吧!我下边要说的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人都没了,也不怕人家笑话了。”
  她打了个手势,说:“再来一杯拿铁。”
  很快就有人送上来咖啡,张乾似乎习惯了洪美妮这种大大咧咧的说话方式,并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着。
  洪美妮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黄欣悦,我可提前把话说在前边,今天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许生气,不许伤心,不许大呼小叫,听到了吗?”
  黄欣悦很少见洪美妮这样的口气,知道她一定是憋得快要爆炸了,只好点头答应。
  “好,那我就说了。我的祖父叫洪福天,曾经是本市某中学的校长,我祖父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他的学生后来很多都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可惜我祖父当年一是鬼迷心窍,收了他们学校任文良老师家里的一幅画,那画名字叫《疏林寒绿图》,听说任老师的亲戚杀了人,所以素来品行清高的任老师也到处求人,希望可以缓解刑期。我祖父有个学生当时就是这个案子的主审法官,但是爷爷收了画以后,他的学生忽然调走了,所以这个案子还是按部就班的执行了。我祖父没有帮成忙,却舍不得归还这幅画,后来就说已经求过情了,否则会判得更重……”
  黄欣悦听着,渐渐明白了洪美妮的忧虑在哪里了。
  “你别奇怪,我当时才十几岁,后来我知道任老师就是你的姨父,而你又告诉我,你的母亲曾经入过监狱,后来还舍弃了你,去了法国,我就明白了我祖父做了什么,知道我这辈子都欠你的了……”
  “不,不是那样的。”黄欣悦听洪美妮的口气,她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所以才压在心头那么久,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真实的原因。
  “请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洪美妮虽然这样说,眼泪却“吧嗒吧嗒”落下来,一旁的张乾依旧默默默无言,只是一张张给她递纸巾,洪美妮擦得鼻子都有些红了,“我一直不敢和你说实话,就是怕你恨我,怕没了你这个朋友。我为了这些,有好几年都不和爷爷说话,直到去年爷爷生病了,才把这幅画交给我,说他错了一生,让我把这画还给你家。可是,你这个人,就是一根筋,我都送了多少次了,你就是不收,非逼得人家把这些肮脏的事都抖落出来……”
  黄欣悦拆开那蓝色的包装纸,里边是个古香古色的镶着宝石的红檀木盒,看的出来主人对它的爱惜,特意配上了这样的器皿来保留它。檀木属于硬木,里边水分含量少,不容易变形、受潮,不会伤害里边的东西,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遮挡陈年的气息,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宝贝。她小心翼翼打开那画轴,果然是姨父的亲笔所画的《疏林寒绿图》,那画上的烟云、流动的水,泛着青葱气息的林木,都是那么流畅、优美,富有大家风范,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凝神看着洪美妮,问道:“你是不是当年就为了这画,和你祖父吵翻了,从此就放弃了留学,留在这里的,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你说的所谓爱情,对吗?”
  洪美妮翻了一个白眼,看着旁边的张乾说:“你说他是不是长得挺帅的,家世背景也不错,人一看就有涵养,就算以前没交集,以后也说不定呢!”
  张乾终于说了一句话:“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今天是不是可以算上我们第一次约会?”
  洪美妮瞪了他一眼说:“你不要趁火打劫呀!我是欠了你一个人情,但是不等于我就把自己卖给你了。欣悦,你是不是听了这些特别生气,特别恨我祖父,恨我一直瞒着你。”
  黄欣悦看到张乾用一种和顾明晨看自己那样的眼神,嘴角浮笑,痴痴看着洪美妮,终于懂了,原来这就是那种倾慕的样子。她忽然想起顾明晨来,心中升起一种感动。
  “洪美妮,我不恨你,不恨你的爷爷,所有的一切都让它烟消云散吧!你不知道,在我没有见我母亲以前,我以为我自己忘掉了她,但是当我看到她回国后第一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期待都在那一瞬间涌上来,我才知道,我爱她爱到了骨头里,这种情感是天生就倾注在血液里、在灵魂的,是怎么赶都赶不走的。我母亲在恨中沉沦,又在爱的相遇中重新升华,她用自己的人生经历来告诉我,要放下恨,重新找到自己属于自己的生命轨迹,才是永恒的幸福,所以,洪美妮,我只会好好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洪美妮早听得用纸巾蒙着脸抽泣不止,脸上的妆都花了,那脏了的纸巾被扔到一边,揉成一团,然后又继续从张乾手里不停地接过纸巾,把张乾搞得啼笑皆非。
  这是一场山不转水转、柳暗花明的故事。黄欣悦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是饱满的,她以为没有的,不完整的,现在全部都有了。洪美妮的这场释放也是终于有所归属,将她那个一直漂泊的灵魂停靠在岸边。
  黄欣悦抱着那只大盒子,看到张乾与洪美妮的背影走在前边的人行道上,渐渐成为这个繁忙的世界的一道最和谐的风景线,她也笑了,该去找自己的路了。
  她回到家,看到家里有很多物件都换了位置,桌子上还多了一幅画,表姨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她意识是出了什么事,但是表姨什么都不说,只是说好好收拾一下家里,换个样子新鲜,等任文良回来住得更加舒服一些。
  “你看那是什么?”表姨指着桌子上的一张几乎磨损坏了的纸张说。
  黄欣悦看到赫然竟又是一幅《疏林寒绿图》临摹品,这从天而降临的画作让她感觉到奇异,仿佛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境遇。
  “这是任鹏那些狐朋狗友们送回来的?”
  “为什么会无缘无故送回来?”
  “你想,人家都知道这是假的了,肯定得回来找账的,拿回来肯正常呀!”刘淑惠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一边用菜刀切笋片,她要煮些香菇笋片粥给丈夫,他需要吃些简单有营养的食物。
  黄欣悦四处查看了一下,家里原来的一张小桌子不见了,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玻璃的碎屑,明明表姨刚才就经历了一番暴风骤雨,却还藏着不让自己知道,她只好把心里的疑问都保留了下来。她想,任鹏欠下的那些债务,迟早也是要还的,这件事一定不会这样简单就结束的。表姨平常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这次居然是、试图掩饰那些不平常的事,定然是什么忌讳,自己暂时不问也是好的。
  于是她很高兴地说:“今天我也是很幸运的,意外从同学手里找回了当初姨父送给别人的那幅画,真是巧呀……这回姨父的心愿终于可以满足了,他老人家知道了,会开心的……”
  她听到厨房里跺菜的声音渐渐小了,很近就传来刘淑惠的声音:“那感情好,你姨父一听,病就好的快了。”
  “嗯。”黄欣悦应了一声,将画放好。她并不打算毁掉这三幅画,即便它是临摹品,可也是姨父的最重要的临摹代表作,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所以她会想办法留下它们。于是,她小心翼翼收藏好它们,对着厨房喊着:“姨,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就过去帮你。”
  任家的厨房并不大,但是被刘淑惠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有一个垃圾死角,也看不到一点儿油污。墙角有一个泡菜坛子,姨父喜欢吃这口,刘淑惠就和邻居大婶学了很多次才成功了。她把那些豆角、黄瓜、洋姜、胡萝卜都切得很有美感,她自己常常自嘲说,她这手做的比六必居的酱菜还高上一筹。她虽然没有写字画画的本事,但是可以把菜做得漂亮好吃,也可以把这个家操持得快乐无忧,她确实是做到了。
  但是这一次,她把大坛子里的酸菜分成了两个坛子,其中一个竟然用黄檗煮水配的酸汤。刘淑惠告诉黄欣悦,那个老家伙最近的肠胃不太好的,但是还是比划着让我弄些酸菜来吃。反正他也习惯这个味道了,这黄檗又不是不能吃,索性就染酸菜吧!还有,他现在不是看不到吗?就是有些苦味在里边,料想他也吃的下去。
  黄欣悦淘着米,忽然觉得鼻腔里又是一阵酸楚,她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就听到刘淑惠叮嘱说:“欣悦,别忘了,你那淘米水不要扔掉,倒旁边的大桶里,还可以浇花呢!”
  黄欣悦应了一声,心甘情愿地按照刘淑惠的吩咐将淘米水都浇到院子里的花盆里。她不得不感动这份情意,这个世界谁都不会有表姨对姨父的这份体贴,她是这个家当之无愧的女主人,本就无需置疑。
  兰花长势不错,表姨给配的紫砂盆是个漂亮的梯形盆,白色的沙砾覆盖在表面的土层上,映衬得兰非常具备古典神韵。还有一株夜来香也吐出了白色的花蕾,似乎会在这个夜晚忽然爆盆,迎来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香气了。
  表姨说,她跟着姨父看画看多了,就懂了。那些过去的人生活真精致,真有闲情雅致,他们可以画出来的一定都是最好的东西。所以她去花市选花盆的时候,想起姨父平常裱的画里有这款样式,她觉得非常好看,就选了它。夜来香本来她是不识的,有一次她看到裱好的花鸟画里有一簇花丛里就是这种花叶,姨父说那叫夜来香,晚上入睡后,会香到令你晚上起来梦游。表姨当时气笑了,但是后来家里就多了一盆夜来香。
  任鹏走了,任婷消失了,姨父还在医院里治疗。这个家里由于这种缺失,就无形中多了几分寂寥与清冷,这种感受并不好。黄欣悦暗暗祈祷,姨父早些康复,回家来吧!
  顾明晨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任家的一份子了。这些天,只要下班就跑到医院陪伴任文良,任文良的身体也恢复得很快,最令人钦佩的是,他从来不在意身体的变化,反之情绪是非常稳定。
  尤其是悠悠每次来的时候,任文良的脸上是最快乐的。黄欣悦每次见到顾明晨,再没有了以前剑拔弩张的敌对情绪了,这让顾明晨更加沾沾自喜起来。
  与此同时,与法国弗兰克公司的合作项目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还有就是任婷忽然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说她在外边旅行散心,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他觉得终于可以向任家交代了,总算舒缓下来。他也想过,原来自己那种做法也许确实是伤害了她,所以他也发信息回去说,如果她愿意回来,他会重新考虑他原来的决定。
  然而,任婷并没有再回复信息。
  顾明晨想,她心中的怨愤还是没有平复,还是慢慢等待,等待她自己想明白。
  还有一件让顾明晨最生气的事,就是下属呈上来做图册的纸业公司,他记得自己也是股东之一,这事做起来应该是事半功倍,但当他看到公司法人居然是夏长风的名字,早已经心中将池宇航骂成碎片,但是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他太熟悉这个家伙了,每次做了亏心事,都偷偷消失,人品简直就是渣到底。他恨自己不长记性,虽然不知道骂过他多少次,但最后还是会心软。
  时间不等人。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让人和夏长风联系,让阿门提供纸样来备选,原本他还想约公司法人见面谈一谈以后长期合作的事,但是看到夏长风这个名字,他真的犹豫了。
  因为这个项目是黄欣悦的亲生母亲颜雪珊提议的,所以他想让她再参与这个项目里,她一定不会拒绝的。他思考了很久,怎么和她提议这个事,想着,还是要亲自面谈比较好,也只好再好好求宝贝女儿悠悠继续帮爸爸的忙了。任家人是有些倔强,但唯独对悠悠不能免疫。顾明晨回去看到悠悠的笑脸,总是开心地吻自己宝贝的额头,谢谢上天赐予给自己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任文良经过医生同意,终于可以出院回家,慢慢调养了。
  顾明晨亲自开车,带着悠悠将任文良接回家里。而刘淑惠显然非常开心,说要留顾明晨父女在家里吃顿午饭,这正中顾明晨下怀。
  刘淑惠忙着给黄欣悦打电话,让她买一些食材回来,她自己就一个人开心地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悠悠是个贴心的孩子,没等顾明晨吩咐,就开始围着任文良转悠,她拿桌子上的一瓶酸奶说:“爷爷,我喂你喝奶吧!”
  任文良的脸上笑开了花,这是一个让人不忍拒绝的小精灵。任文良平常有些喝不惯酸奶,这是住院期间活动量少,肠道蠕动有些困难,才在医生的建议下,尝试喝些酸奶。
  老北京的酸奶很粘稠,任文良闭着眼睛吸了一会儿,也没有办法喝到。悠悠拿起了一只勺子,让父亲帮忙把酸奶倒进小碗里,用勺子一勺一勺喂着任文良。
  悠悠拿勺子的手不是很稳,偶尔会把酸奶残留在任文良的鼻子上、脸上,但是任文良看起来很高兴,也很配合地喝着。
  顾明晨没有斥责悠悠弄得老人身上都脏了,他不忍心破坏这种温馨的场面,只是和任文良说:“老爷子,您放心,那三幅画都找回来了,待机会欣悦会处理好的。原画也放在拍卖行的保险柜里,非常安全,我们打算和弗兰克公司合作一次中国古代字画拍卖,这次……”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悠悠手里的碗没有拿住,掉落在地上,碗里剩下的酸奶都洒在任文良的脚上。
  “天哪!”他急忙找了抹布来擦拭,但是任文良的裤子和袜子上还是残留着很多酸奶,他想了想,对任文良说,“您老人家在医院里住的时间久了,还是不太舒服吧?我倒盆热水,给您泡泡脚,全身放松一下,怎么样?”
  他嘴里说是在征求任文良的同意,但是手上已经忙乎起来。热气腾腾的水倒了一盆,他不顾任文良的反对,坚持帮他脱下袜子。
  “哎呀,这可使不得呀!”刘淑惠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菜刀。看到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尴尬,慌乱地跑回去放好菜刀,再次跑出来,连忙推开顾明晨。
  “顾总,你这些日子帮了我家太多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谢你呢!这种事怎么好意思烦劳您呢?”
  “我是晚辈,做这些事也是顺理成章的。”
  刘淑惠哪里肯听他的,这时候,忽然闻到厨房里传来焦糊的气味掺杂着些许腥气,只见刘淑惠拍了一下大腿根,喊着:“糟了,我做的煎鱼……”
  说着,又赶紧冲了进去。
  顾明晨笑了笑,刚准备蹲下来,忽然被一股柔韧的力量拉起来,只见黄欣悦将两大袋子食材放下,对顾明晨说:“我来吧!”
  顾明晨看到任文良的脸上也怔了一下。
  “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是姨父供我读书,教我写字、画画,就和我的亲生父亲一样,古语不是说,养恩大于生。所以我来做最合适的。姨父,您坐着不要动。”
  黄欣悦说着,已经自然蹲了下来,用手试探着水的热度,再轻轻将水撩到任文良的脚上,让他慢慢适应水的温度。
  顾明晨觉得心里很感动,看到任文良的眼睛里含着泪花,并没有拒绝黄欣悦,他体会出她的诚意与心愿,感知这是她十几年在压在心头最坦诚的释放,他是该成全她的。
  此刻,刘淑惠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捂着嘴,悄悄流泪,然后又故作没事的样子,说:“行,你们干你们的,我那锅里还热着呢,就不管你们了。”
  顾明晨忽然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悠悠拉扯着,他低下头来,悠悠用手捂着,悄悄在他耳朵旁边说:“爸爸,等身体不好了,我也帮你洗脚,好吗?”
  顾明晨唏嘘着,朝悠悠的头上抹了一把:“别瞎说,你爸长命百岁,赶紧去帮忙去!”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阳光很足,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胡同旁边的木槿花黄色的、粉色接连成片,那是一种纯洁柔软的感觉,和此刻的黄欣悦一般,放下束缚,呈现最真诚的内在。
  很快,她给任文良换上了新袜子,他的眼里的浑浊渐渐清澈起来。顾明晨知道,虽然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但是任文良的手指很难再恢复到以前的灵活度,还有失去了眼睛的他,将完全没有以前那样随时会和人间姹紫嫣红的色彩相撞的饱满了,他的嗓子常常发出“呜呜”的声音,没有人可以听清楚他在说什么。这种缺失对于一个裱画师来说,无异于一场毁灭。他只能用微微抬起的手臂表达自己的心声。但还好,是岁月光阴给予了他的宁静与厚度,他没有焦虑,没有暴躁,只有事过境迁后的微微伤感而已。
  只见他抬起手,很坚持伸出粗大的食指,在空中轻轻比划着。似乎生怕别人看不懂,他就这样一连比划了好几遍。顾明晨终于看懂了,他划出的是两个字:“吃饭。”
  “知道了,我这就去拿碗筷。”此时,黄欣悦收拾完东西,将手洗干净,也冲进了厨房里。不用说,她早就看懂了那手语。从小就看着姨父的手指在那些宽大的纸张上滑动,那是一种无声而默契的手语,似乎在诉说着时光轮转。前生不可执拗,后世才可安虞。
  刘淑惠的手艺绝对一流,这让顾明晨父女越来越喜欢了。糖醋排骨和咖喱鸡的味道是悠悠最喜欢的,小女孩已经吃的满嘴都是油,丝毫不考虑形象。顾明晨咬了一口带着葱香的京酱肉丝,这款是自己最爱的味道,还有酸菜鱼,做得鲜美滑润,吃过后唇齿留香。
  北京已经是个国际化的城市,刘淑惠这做菜的手艺保留着家乡的气息,也在漫长的城市生活中汲取到了更多的元素,什么扬州采的清淡,川湘菜的香辣、西北菜的温和,还有什么泰式港式、意大利的汤菜都有渗透。每道菜只要经过她的手,那色香味俱全,就是最正宗的。虽然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是有时候,这做菜也是离不开天赋的。
  顾明晨看到任文良坚持自己用勺子吃饭,刘淑惠还是不时把择好的鱼肉放到他的碗里,他朝悠悠使个眼色,小家伙立刻心领神会,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歪着脑袋对着任文良说:“爷爷,乖,张嘴,喝汤。”
  大家忍俊不禁笑了,任文良也张开了嘴,乖乖喝了进去。顾明晨很高兴,觉得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但他发现,对着满满一桌子菜,黄欣悦并没有吃什么,而是一直在默默思考着什么。刘淑惠虽然总是催她,她也应着,但还是不时放下筷子发呆。
  吃完饭,刘淑惠扶着任文良去房里休息去了,悠悠也躺在黄欣悦的房间里睡着了。顾明晨找了个机会,凑过去和黄欣悦说:“怎么?你不喜欢我们在这里吃饭?”
  “不时,顾总,您误会了,我是非常感激你,但是您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苦恼,不知道将来该如何回报?”
  听到黄欣悦说了这句话,顾明晨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涌起来,刚刚吃过的东西差点都吐出来。这话说得好疏离,他的初心并不是吃饭,这恐怕谁都看的出来。刘淑惠也故意给他们腾出空间来相处,唯独这个女人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真是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叉着腰,走了几步,觉得有些燥热,于是扯了几下衣服领子,真想说一句:“如果你真的无以回报,就以身相许吧!”
  但是,最终他咽下了几口唾液,强自说:“也不需要你什么报答,你知道,我现在正和你母亲的公司合作一个项目,现在正在收集拍卖品,民间很很多珍贵的字画都由于保管不善缺失太多,有的虽然还很完整,但是装裱品味提不上去,这些画就可能流拍……那么拍卖行那么多人的辛苦劳动就白费了。黄欣悦,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专业就是帮我了,算我求你了,不行吗?”
  黄欣悦迟疑了一会儿,很快回复给他一个白眼:“顾总,本来是非常感激您对我家的照顾,但是现在看来,您还是那样,什么趁人之危,什么落井下石的事都做得出来,您现在又以我母亲的名义,逼迫我就范,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说什么?逼迫?”顾明晨皱着眉,想要发作,最后又忍住了,“你可知道吗,现在是你说你要报答我的?你就用这种态度报答我?”
  黄欣悦不以为然:“您说,我该怎么做?”
  “要我说,你就应该答应我的请求,这样你有薪酬可拿,还有裱画费也会提给你,还帮助你的母亲,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那让我考虑一下。”黄欣悦低着头,继续收拾屋子里的东西。
  考虑一下?顾明晨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正想再反驳几句。
  忽然,听到外边有很多人声,有人在敲门。很快就听到刘淑惠眯着眼睛出来嚷着:“谁呀?这大热天,也不让人消停?”
  “您好,我们是来找任师傅的,我们要裱画。”
  这话听得顾明晨与黄欣悦都愣住了。刘淑惠打开门,居然看到几个人拿着字画堵住门说:“我们几个是死党藏友,听说任师傅的手艺非凡,特意慕名前来,还请多帮忙。”
  刘淑惠摇头:“你们来晚了,他现在残了,什么都做不了。”说完,就准备关门。
  但被人挤住,根本关不上,听到有人说:“我是从门头沟来的,跑了大半天了,怎么?任师傅病了?怎么没听说呀?”
  黄欣悦这才走出来对刘淑惠说:“姨,都是我的错。姨父那个公众号一直都更新,我把姨父以前的旧作都拍下来了,定期传上去,大家都不知道姨父他病了。本来想姨父是一盏灯,他的一切行为都会照亮别人的,所以就不忍心停更……”
  这时看到任文良缓缓地伸着手,朝外走出来。顾明晨连忙上前引领搀扶,将他扶坐在一旁。他缓缓伸出手,在空中划出了两个字:“谢谢。”
  刘淑惠叹了口气,对大家说:“大家看,他现在都这个样子了,难道还可以做那传说中的裱画大师吗?谢谢大家的爱护与信任,还是请回吧!”
  这几个人转身议论起来,有个人说:“我家的画都是任师傅裱的,所以才会保持得久远,我们只认任师傅的手艺,这要去给别人,怕给毁了画呀!”
  大家都看的出来,任文良此刻的嘴唇是颤动的,眼里有一丝很容易就察觉出来的焦虑,他起身,试图再次走下来,但腿上似乎还缺少控制力,竟然差点跌了下来。
  刘淑惠有些急了,扶着他几乎是带着哭意劝说:“老任,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是咱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先慢慢养好自己的身体重要,我这里也有退休金,饿不着咱,咱不裱了啊,听我的。”
  但是,任文良似乎还是不满意,他攥着刘淑惠的手忽然间力道很大,几乎把刘淑惠攥疼了。
  “不,咱家还是收活的,这些话我来裱。”黄欣悦心中很笃定,她将那些人都请到院子里来,说,“我也是古画修复师,受过专业训练,自小受姨父裱画技艺熏陶,算的是他老人家嫡传了,交给我大家也请放心,我会尽全力的。”
  说完这话,众人都看到任文良的情绪也缓和下来,他的眼睛看着黄欣悦,渐渐恢复了原来的神采。
  听到有人说:“那是,这亲传的弟子手艺也不是盖的,我们相信任家的人,有能力做好这些。”
  黄欣悦在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后悔,十几年了,她与姨父任文良之间潜移默化的交流其实就是一种传授,这种近身的观察与实践,是最好的承继。她与姨父虽然没有正师徒之名,但实际上早已经成为他的亲传弟子。
  她把这些人带来的画一一登记造册,然后送走这些人,把这些画放好,对任文良说:“姨父,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手,你的眼,你的弟子,你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行,不对的地方您就示意给我,我一定会做好的。”
  任文良脸上呈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深深舒了一口,点头,然后指着那些画比划着:“静心。”
  黄欣悦懂得姨父的意思,静心,那是炎热的世界里最清凉的逆转了。多年的沉淀让姨父学会了宽容与静忍的情怀,靠着这种源源不断提供能力的情怀,他才坚持到了今天。
  “好了,老任,你这心还是要收收,好好养,到时候还可以再干你的老行当,我全力支持你。现在我们进屋吃药去了,行吧?”刘淑惠难得如此坦荡宁静,她的额头上白发渐多,眼睛里多了很多血丝,想来也是这些天焦虑难安,影响了睡眠。她限期外边的帘子,搀扶丈夫进了屋子。
  黄欣悦这才对旁边还杵着的顾明晨说:“看吧,不是我不帮你,眼下我姨父的身体一时半会难以康复,任婷也还没有回来,我一是要帮着我姨照顾姨父,还有就是让姨父看着,我将这些画都裱好,全了我姨父这些年的好名声。其实对于我们来说,一个质朴干净的灵魂远远比名利地位重要。”
  顾明晨听到这句“一个质朴干净的灵魂远远比名利地位重要”,忽然明白自己喜欢她什么了。他吸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桌面上放着的黄欣悦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赫然看到那个名字是“夏长风”,这个名字让他的心脏漏了几拍。
  他装作若无其事,却偷偷观察到黄欣悦犹豫了片刻,这才拿起手机放在耳旁。
  “见面?在哪里?有什么事?”黄欣悦的表情很凝重,但口气却很平淡,“十点以前要去医院给姨父取药,那这样,明天上午十点半我们在胡同口泡桐树下见。”
  黄欣悦说完挂断了电话,似乎少了七魂八魄,一个人跑到了裱画室里,再也没有出来。
  顾明晨的眼光停留在她所在的方向,但是他没有打算去打扰她。此刻,想必她的心情应该是波澜起伏的,但顾明晨心里的翻涌并不亚于她。这是他最大的忧虑了,那个男人的影子在她心里挥之不去,散之不掉,也在顾明晨心里成了解不开的扣了。
  他深深思考了一会儿,便躲到比较僻静的竹林旁边,悄悄打通了秘书小蒋的电话:“通知给我们制作册页的合作公司,明天上午十点半开正式会议,还有,一定要请他们的负责人亲自来,我们还要谈一下未来两年内的合作规划。”
  小蒋回答:“放心吧,顾总,一定办到。”
  这是顾明晨新聘任的秘书小蒋,是个做事美丽机警的姑娘,他很满意。他不想让黄欣悦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在本质上还是个商人,懂得“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道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另外一个男人。
  他站在裱画室的窗口,偷偷望着里边。这样热的天气,她也不会开放冷气,而是自己独自坐在桌前,仔细观察着那些毁损的字画,考虑怎么揭裱的方案。
  她安静时候的样子是赏心悦目的。秀发漆黑散落,双瞳如星芒闪亮,睫毛不停地煽动,微微有些涨红的面孔散发着令人仰慕的光彩。岁月与生活的琐碎都无法在她心里烙上庸俗的痕迹。每当看到他,他一度浮躁的心就会静下来,这也是冥冥之中他想靠近她的原因。所以,他不会放弃她,无论有任何的困难,都不会放弃。
  但这里毕竟还是任家的院子,无论怎么样,还是要离开了。又过了半个小时,悠悠想了,顾明晨想到也不好再打扰任家长辈了,便带着悠悠告辞离去。
  他没有想过,里边的黄欣悦心却静不下来。看到顾明晨父女终于走了,她把工作室里的东西和家里需要处理的事情逐件完成,便觉得自己也有些累了,才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思索起来。
  她放弃去拍卖行的机会,其实是想躲避顾明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存在已经成为她的恐慌的原因。她感觉到他咄咄逼人的气势越来越强烈,也在一步步靠近自己内心。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逃开。
  与夏长风在一起,她是自由快乐的,甚至从来没有想到什么责任,什么道义,什么替他人着想,她只要想着两个人情投意合,两个人彼此扶持,就可以冲破一切黑暗,迎来光明的未来。但是顾明晨的到来,改变了她的思维。她慢慢在思考一个问题,她要的幸福和饱满到底是什么?是生活,是事业,也当然包括情感。但是家庭也好,社会也好,每个人始终处于一种相对自由的状态,而没有绝对的分离。她对这个将她抚养长大的家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曾经被任婷、任鹏排斥,被表姨疏远,被姨父默默扶持关照,她曾经恨过母亲的远离,却在看到母亲的瞬间泪眼滂沱,再多的恨也断不开骨血里与生俱来的亲情壁垒。
  顾明晨说过,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影响到整个公司的运营,很多人都要生存,要维系现在的状态,这个个体与整体的观念问题。顾明晨对表姨一家的帮助,似乎在昭示着另外一种可能,他想要融进她的生活,她有何尝不懂?在她看到他居然放下身段,为姨父亲自打洗脚水的时候,她的内心其实是震撼的。
  她看到了来自于一个男人内心不可遏制的力量,这力量让她惶恐,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所以,她很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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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毕业的大学生赵飞鹏,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官场之中巧施权谋,步步为营,一边穿行于各式美女当中,一边运用自己的手腕顺势上位,把个官场的百态人生,发挥得淋漓尽致……
夜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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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青云路
因为得到美女欣赏,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笔龙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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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风云
一个夏日的雨夜,他救了熟睡的女领导,本以为是一段奇缘,不曾想却惹上了一身麻烦,更可怕的是,竟然落入了一个精心打造的圈套,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没根基,没靠山,没人脉,没资源,一个农村走出来的打工者,一步步走向人生的巅峰。
卷帘西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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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途
描写某高官李向东10年官样年华,地域横跨经济中等发达地区、边远贫穷地区、发达富裕地区,主人公也历炼了不同地域、不同职务面临的种种危机与挑战,是一部写实的网络小说。
怎么了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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