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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檗向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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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似曾相识

  风林村与黄家所在的华峰村有很大的不同,华峰村靠近大路,交通非常便利,但这风林村却是绕了两座山才找到的凹陷地带,村子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入口。小磊带着他们找到自己的舅舅家,这才打听到那位九十六岁的老人家很多年前就不住在村子里了。
  小磊开到了目的地,早就累得精疲力竭,吃了些东西就打起了鼾。小磊舅舅说,那山只能徒步登上去,大概一个多时辰就差不多了。但是,还是希望他们等明天天亮再走。
  夏长风并不说话,他看着熟睡的小磊,抱着手臂看着屋外,眼神飘忽。
  黄欣悦似乎懂得他眼睛里流露出的东西,说:“我陪你上去,现在就走。”
  夏长风听了她的话,惊诧了一下:“你不怕?”
  “怕什么?怕走夜路?还是怕你一个陌生人?”
  夏长风没有笑,只是很凝重地看着她:“欣悦,我真很着急。”
  黄欣悦回答:“我感觉到了。”
  夏长风苦笑:“我并不想拖累你,但是我也期待有个同心同德的人。”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的签证还有二十多天就到期了,如果我的计划泡汤了,恐怕就成了一辈子遗憾。”
  黄欣悦听到夏长风只是由于这样的理由才着急,并不留恋和自己在一起的日子,也丝毫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少年的模样,不由悄悄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失望。原来。他与她的贴近,只是凡世间的物欲,只是商人博弈的手段,并没有彼此交付真心。
  于是,她点头回答:“如果我们真的可以成功恢复白鹿纸的技艺,那么我答应,和你一起继续合作,将它发扬光大,好吗?”
  夏长风笑了,笑得样子很好看,又像那个曾经为她遮风挡雨、软语相慰的少年,黄欣悦的鼻子酸楚起来,她扭转头,说:“走吧。”
  两个人拿着一只手电筒,按照小磊舅舅所说,从进来的地方走出去,朝西拐了个弯,就看到一条人工开凿的山路直通向山顶。
  夜色渐渐深邃,天空星星点点。微风清凉,还带有一丝晚春的寒凉。黄欣悦跟在夏长风后边,朝上攀登。她还是第一次夜登峰顶,似乎逃离了那个瞬息万变、光怪陆离的大都市,真正渴望自由的灵魂开始渐渐苏醒,在遇到与自己气息贴近的人以后,它便出窍了,所以才做出这样疯狂、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事。
  说来也奇怪,和这个夏长风在一起居然丝毫没有觉得胆怯。她很小心向上登着,白天的倦意似乎随着暗夜深沉渐渐袭卷上来,很快双腿就开始颤抖起来,呼吸也愈发艰难。
  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看到山顶上有点点灯火。
  “来,把手给我!”
  夏长风的声音依旧充满磁性,依旧温柔体贴。
  黄欣悦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把自己的手伸给了他。当两只手相握的瞬间,手心一暖,她觉得自己身体内被注入了一种奇异的力量,他瘦削坚韧的背影在前边引领着她,走向一个光明世界。她无法形容自己内心这种熟悉的感觉,她感觉过去的时光重新回来了,她又遇上了他,一个给她温度的少年。她对他曾经的设防也在这个时刻瓦解崩溃。
  “看,我们快到了。”
  循着夏长风的声音,黄欣悦看到,前面不远处是一片幽深林影,微风中竹林瑟瑟响动。再往前走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栋小木屋,似乎有人听到外边的声音,出来探查。
  只见一片光影恍惚,一只纸灯忽明忽暗,一个瘦弱岣嵝的身影,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传来一阵嘶哑的声音:“谁呀?”
  “祖阿公好。”夏长风喊了一声,吓得对面的老人后腿了一步,然后才长长喘了口气。
  “我说这是谁呢?怎么还乱认亲戚?我老头子一把老骨头都快入土了,家里的人都没熬过我,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昏暗的灯影下,老人穿着一件肥大的棉布大褂,胡须苒苒,褶皱的皮肤上隐约可见青筋暴露,他不满地摇头,又朝后跌去。
  夏长风急忙扶住了他坐在一把木椅上,只闻到空气中除了山林的青葱味道之外,还浅浅流淌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屋外,可以看到山下隐隐的火光,在黑夜中,如点点繁星,点缀着黑色的幕布。
  黄欣悦也接过他手里的灯,放到桌子上。这才发现桌子上一只破旧的瓷壶倒在了桌子上,水几乎都流光了。屋子里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床与一张棉被。
  老人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口中嘀咕着:“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都好长时间不见生人了,你们……”
  夏长风似乎深深呼吸了一口,才鼓起勇气说:“祖阿公,我们的都是龙虎山下的后生晚辈,来这里也没有非分之想,只是想求教白鹿帘的制作方法,求您老人家赐教。”
  只见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大吼一声:“白鹿帘是什么?”然后竟然又倒下,渐渐鼾声大作。
  夏长风无奈,只好苦笑说:“欣悦,对不起,今天晚上看来我们要整夜不眠了,你怪我么?”
  黄欣悦摇头:“既来之,则安之。”
  她觉得啼笑皆非,几天之前,她还在北京和拍卖行的总经理顾明晨吵得不可开交,现在竟然在一座孤独的山顶上,与一个性格古怪的老人和一个认识没有几天的新加坡男人在一起共渡一夜。
  风轻轻吹来,伴随着山里的草木香与潺潺的流水声,使人在漆黑的夜色多了几分对黎明的期待。黄欣悦蜷缩地坐在一块巨石上,忽然感觉身上披了一件东西,她感受到夏长风身上那种男人的青春气息与温暖渐渐袭来。
  原来夏长风将自己的外衣给了她,他轻轻地在一旁坐了下来,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借我的肩膀一用。”
  黄欣悦笑了笑,说:“谢谢,我不冷。”
  夏长风搓搓手叹息:“请原谅我的自私,如果不是我执意让你来,就不会遭受这种苦。”
  黄欣悦很想说:“我甘之如饴。”但又觉得这样说似乎对一个还不太熟悉的男人有些唐突,便又笑着说:“小时候,我偷偷尝过我姨父煮的黄檗,那真是苦到浑身的血液里,在这里,明明是清风明月,世外桃源,是一种另类的生活体验,还谈什么苦呀?”
  夏长风长舒一口气,说:“听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
  黄欣悦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温馨,这是自己有生以来从来不曾体验过新鲜感觉,所以,她更加格外珍惜这夜色撩人的春夜了。
  “我们真的可以找到白鹿帘么?”
  夏长风答道:“我在新加坡曾经得到过中国铅山的连四纸、浙江的富阳竹纸和四川的夹江纸,这些纸类都是以竹子为主要原材料,工艺上有相同之处,但在原材料配比上则各有千秋。我想这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中国智慧体现,就地取材可以造就最好的工艺。有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人文环境,取材容易,那么这纸品就一定会在百姓中流传下来。”
  黄欣悦听到他居然这样痴迷中国造纸术,还做了这么多考察,更加觉得彼此气息相通、惺惺相惜了:“你说得不错,我为了修复古画,曾经仔细研究很多纸品,曾经很多次用微镜观察过竹纤维的纸张,竹纸纤维细匀挺直,有部分杂细胞,做出来的纸细匀平滑,有的坚薄紧脆,有的绵软松黄,受墨极佳。南方竹类有毛竹、慈竹、水竹、白夹竹等很多种类,还会添加稻草、枸皮、蓑皮等辅料。对了,还有在大伯家附近的巷子里,我看到墙上一种植物开满了大串大串白色的花朵,后来才知道这是猕猴桃花,那猕猴桃藤就是用来造纸的纸药。”
  夏长风停顿了一下,口气中充满了赞赏:“如我喜欢读中国的《诗经》,从远古时代,中国就有了‘隰有苌楚,猗傩其枝’的体验了,这苌楚就是猕猴桃,也叫羊桃,后来由野外生长到了庭院栽培,再被人们发掘出实用功效,一定是个漫长的历程。”
  夏长风口气很淡,黄欣悦竟然听得一阵热血应涌上额头,脖颈之处有些微微发热。她几乎按捺不住自己内心涌动的燥乱。原来,是上天安排了这样一场相遇,让自己在茫茫人海中终于遇上了他。
  她拼命抑制自己的悸动,在清凉柔和的微风下,耳畔又传来了夏长风的声音:“明代《天工开物》中记载:‘凡抄纸帘。用刮磨竹丝编成。展卷张开时,下有纵横框架。’我找到的那些老帘子,虽然款式相仿,但是白鹿帘到底是形似还是意象之美,我们都不得而知,只有亲手做过这帘子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构图。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不用我们这样大费周章了。”
  黄欣悦点头:“我姨父做了一辈子裱画,常说我们这行不能‘乱点鸳鸯谱’,不适合的纸张宁肯弃了不用也不要勉强,否则即使就会毁了原画。”
  “是,我看这山上到处是毛竹。就彻底明白了,白鹿纸最大的可能就是用这毛竹做的。”
  “不仅仅是白鹿纸,还有你要找的白鹿帘。所以,你先到处找到这种嫩毛竹,还有制作白鹿帘的人。”
  她说完,听到夏长风的笑声。在无边无尽的黑色山林里,除了皎洁的月光,这笑声俨然成为了最悠扬动听的曲调。她不觉得苦和累,这是一场奇妙的旅行,可以得到的不只是白鹿纸,还有自己内心一直想要的饱满与安宁。
  山上的黎明也是迷人的。黄欣悦醒来,发现自己真的是靠着夏长风睡着的,夏长风看到她醒来,轻轻扶起她,自己也站立了起来,面对晨光,用力伸展出双臂,深深呼吸了一口。他身后是静静升起的旭日,阴影下的脸色略略有些疲惫,但依旧非常有精神。
  他摆了摆手:“对不起,昨天上来的匆忙,没有带吃的,看来我们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喷嚏,屋子里的老人也醒了,他睡眼惺忪,眉头深皱,说:“咦,你们居然没有离开?看来真是有所图谋呀!”
  “祖阿公,我们是有所图谋,但是图的是可以保留我们的传统技艺和传统精神,所以就算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我老人家活了近百岁了,还真见过几个有倔劲的,一个是姓颜的老家伙,还有一个是二十多年前一个姓黄的年轻人,都曾经来找过我制作这白鹿帘,看来你们也是这个图谋吧?”
  黄欣悦听到这些,情不自禁热泪盈眶:“老人家,您说的这个姓颜的老家伙应该是我的外祖父,而那个姓黄的,是不是叫黄家铭,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老人听到这话,表情凝固了片刻,忽然大笑:“看来,真是这骨子里的倔强也是有遗传的,你一个女娃子还这样不辞辛苦上山来,真是小看不得。”
  黄欣悦转身看了一眼夏长风,他没有说话,其实深沉地看了她一眼。
  黄欣悦只好说:“老人家,我们就是想将这些好东西留下来,没有图谋不轨。”
  老人挠了挠自己的脸,那是一张浸透了岁月沧桑的面孔,这布满了褶皱的脸,却丝毫不让人生厌,反而多了几分仰望之情。但老人忽然打了个哈欠,说:“他们是从我这里取走过帘子,但是都是有所付出的,你们两个会什么?”
  “你老人家要什么?”
  老人眯着眼睛说:“我人家都这个年纪了,金银财宝都没什么用处了,我还没吃早饭呢,一会我再去睡个回笼觉,等我醒了,希望可以吃到你们做的美味佳肴,我老人家满意了,就满足你们的要求。”
  黄欣悦苦恼起来,自己虽然是江西祖籍,但自小在北京长大,对江西的食谱还真是有些不太了解。她眼睁睁看着老人又打了一个哈欠,回到屋子去了。
  她打开手机,想在网络上查询一下江西有什么特色菜,却发现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她无奈地转身,看到夏长风四处找着什么。他看到了一个瓦罐,将它取了下来,又抬头看了看屋外挂的腊肉、茶树菇、干笋,还有屋子前面一个小菜园里爬出了绿油油的青菜,他咧嘴笑,笑得黄欣悦有些莫名其妙。
  木屋不远处有一处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泉,夏长风拔了些青菜,摘了下腊肉和茶树菇,放进瓦罐里,对黄欣悦说:“那边有很多干柴,麻烦帮忙捡些过来。”
  黄欣悦不可思议地问:“你会做江西菜?”
  夏长风说:“其实不太会,就是看我母亲做多了,就大概了解了一些,正好看到这里有这些食材,还是比较幸运的,我们两个也没吃呢!”
  “你的母亲是江西人?”
  夏长风摇头:“不,我父亲是江西人。我母亲说,当年我父亲最擅长这个瓦罐汤,我母亲的肠胃不好,喝了非常舒适,所以我父亲就常常给她做,后来她也就得了我父亲的真传……现在我才懂得这个什么耳濡目染是什么涵义!”
  黄欣悦的内心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她几乎是有些颤抖地问:“您父亲是江西人?”
  夏长风点头:“没有想到吧!不然我为什么在这里能安之若素地住下去,后来我是想明白了,这是骨头里的那份归属感,是改变不了东西。”
  黄欣悦顿时觉得脚步有些飘忽,她手中的柴噼里啪啦掉落了下来。她记得清清楚楚,袁春生曾经和自己说过,他父亲是从江西老家来的,将来有机会,要回老家看一看。
  夏长风对她的神情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黄欣悦慌乱将地上的柴捡了起来,掩饰住自己的不安,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巧,实在是太巧了,我们竟然有这样相同的经历。”
  夏长风忽然凝视着她说:“民间有句古话,相逢是缘。我觉的我们的相遇是最美的遇见吧!”
  这话说得让黄欣悦有些慌乱,她连忙自嘲地说:“缘不缘的,其实也不重要,要紧的是自己觉得开心。哦,你先去忙,我再去拾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告诉我。”
  黄欣悦离开了夏长风的视线,不知道夏长风在新加坡呆久了,懂不懂中国话的实质内涵,这种结束语明听觉得客套,其实几乎相当于对方拒绝继续交流。她真的不敢再问下去,她甚至有些害怕他就是自己心心念念忘记不了的幼年玩伴。因为他似乎早已经没了那一段记忆,不知道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究竟为什么会失去那些最珍贵的记忆。
  夏长风竟然真的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领,那些皱巴巴的干肉、干菇什么的,配上些青色的小菜,还有可以找到了一些简单的调料,随着火候渐成,竟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啊哈,这味道还不错。”只见老人出了屋子,此刻看他的头发整齐了不少,衣衫也换了一件干净的,显然是自己梳洗过才出来的。他看到已经煮好的汤菜,并不理会两人,只是径直走了过去,盛了一碗汤,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黄欣悦与夏长风都不敢吭声,只听老人家喝得差不多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你说当年那个姓颜的老怪也真是奇怪,他和我说,他要把自己的女儿和家传的古画给大弟子,要把裱画和临摹的功夫传给二弟子,把造纸术传给三弟子……我就一直没想明白……后来直到那个大弟子上山来找我要白鹿帘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黄欣悦与夏长风听到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纷纷屏住呼吸,不敢打断老人的话。原来,当年还隐藏着这些故事。
  但老人忽然嘎然而止,蹬着眼睛看两人喝道:“你们两个还没有吃饭吧?赶紧喝汤,不然都凉了。”
  两人互相凝视了一眼,于是开始盛汤喝了起来。汤很鲜美,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完全想不到竟然出自夏长风的手。黄欣悦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也慢慢思索着老人刚才所说的话。想来是父亲也亲自来找过老人了,但是父亲为什么会寻找白鹿帘呢?
  “哎,都是师徒如父子,我还真是见识了。那颜老怪真是用心良苦。给弟子金山银山,不如给一门可以谋生的本领,这可是中国人传了几千年的智慧了。”
  夏长风忽然打断了老人的话:“那么父亲不爱自己的女儿吗?为什么字传了古画,如果遇上天灾人祸,古画毁了没了,那么他的亲生骨肉该如何生存?”
  老人忽然转身瞪了夏长风一眼,说:“你小子脑瓜够用!竟然可以想到这一层,当年我可是想了足足二十年才想明白,你居然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
  黄欣悦听到谈起自己的父母了,有些心急,口里的汤猛地就咽下去了,喉咙里的温度瞬间升高,有些火烧般的疼痛。这瓦罐汤的好处就是不但可以保持食物的鲜美,还可以保持适合的温度,难怪会得到老人的赞赏。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黄叔叔,就是老前辈的大弟子为什么会忤逆师傅的心意,独自上山来寻白鹿帘呢?还有,他到底拿走了白鹿帘没有?”
  “你小子怎么这么多问题?好好喝你的汤。”老人家虽然口里不满地叱喝着,却还是依旧说下去,“不过,那姓黄的小子说,他要和刘备三顾茅庐一样,一定要上山三次,才能求得宝贝,但是这小子说话不算话,他只来了两次,就再也没有来了,他要的帘子到现在我还给他放着呢!”
  黄欣悦听到这里鼻子酸了一下,她放下汤碗,低声说:“老人家,我爸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我才来的。现在想来,也许是我爸在天之灵,让我完成他的遗愿吧!”
  老人听到黄欣悦这句话,表情僵了一下:“怪不得,我就说那小子一看面相就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唉,人生难呀,有几个和我这样活了这个岁数还老不死的。”
  “那,可不可以让我看看我爸没有拿的那只帘子?”黄欣悦问。
  “可以,本来就是你家的,你可以拿走。当年我可是收了你父亲的三大坛好酒呢!去吧,就做木屋后边的一个棚子里呢!”
  黄欣悦与夏长风看到那个帘子的时候,上边已经长满了青苔,常年的灰尘与风雨浸透着它,已经完全没有原来的样子,但幸运的是没有损坏,还可以使用。
  夏长风用山溪水清洗过后,清晰看到那帘子巧夺天工,除了精致细密的手工以外,上边还有九只不同大小、栩栩如生的鹿型纹。
  黄欣悦看到这只白鹿帘果然和安徽的白鹿宣纸不同,那种抄纸的帘子只有八只白鹿。
  “你们两个小辈一定奇怪为什么会有九只鹿吧?”老人仿佛猜透了他们的心思。
  一直默默无语的夏长风,开口问道:“九字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是极致、尊贵无比的意思,什么九九八十一难,什么九九归一,都是这个意思,白鹿纸既然曾经为道教所用,这一定也是这层意思。”
  “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知道还真多。”
  夏长风谦虚地笑了笑:“我只是凑巧看到这些记载,算不了什么的。”
  黄欣悦仔细看着这帘子,忽然问:“看这帘子上白鹿的排列似乎是有一定规律的,这个很像北斗七星的阵势,但是,我还是没想明白,北斗七星只有七颗,但这里却是九颗。”
  老人摸着胡须畅然大笑:“这层深意你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也是跟着我的师傅学了几十年才明白的。北斗星其实是九颗,只不过那两颗微弱,肉眼看不到罢了。”
  夏长风点头:“世人常用‘泰山北斗’来形容人之尊贵,先民也以北斗斗杓周旋四指来厘定节候,北斗成为天地万物化生的中心。当今很多地方仍然盛行礼斗之俗,谓之九皇会。北斗九星,分别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与左辅、右弼。所以,这北斗星可是道教的神祗,不可小看。”
  黄欣悦蓦地醒悟,说:“我也查过资料,确实是这样的。道教有‘朝元礼斗’的习俗,为消灾解厄植福保泰的重要教仪,相传诸葛亮曾在五丈原用斗法借寿,可惜遭魏延所误。”
  老人看了一眼正在凝神思索的夏长风,叹了口气:“我今日看你们两人都是有备而来,想来这次不仅仅是得到这只白鹿帘吧?”
  黄欣悦说:“老人家,您猜得不错,我们不想让这古老的技艺失传,这纸帘是这白鹿纸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所以才不得以前来打扰。”
  “我可以传给你们,但是你们有信心学会吗?”
  “我们可以的。”
  “不过,要先砍伐些竹子来,我的手指已经不能用的,所以我说你们做,如果有慧根的话,学会倒是不难,不过就是以后勤练就好了。”
  夏长风兴奋地看着黄欣悦,答道:“我们带来了竹子,都在山下的村子里,明天就可以带上山来。”
  “哦?”老人不悦地撇了一眼夏长风,似乎有些不高兴,“看来你小子是早就对我了如指掌,算准了我老人家会卖你的账?”
  夏长风这才凝滞不笑,往后退了几步:“不敢,不敢。”
  黄欣悦看到老人虽然嘴里说着不高兴的话,却不停地摩挲自己的双手,似乎要做着什么。那双手,是她所见过的最沧桑的手,拇指与食指上厚重的茧皮掩藏了原来的纹路,手背上青筋暴露,岁月就这样毫不留情地盖上了烙印。
  一阵暖风悄然飘过,空气中弥漫了山花、雾霭与林木的味道,惬意无比。
  顾明晨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很高。
  这是一个难得休闲的周日,他喝了一杯牛奶咖啡,看着悠悠在和老师学画画。悠悠凝神的样子和她的母亲很像,让顾明晨心中蓦地柔情四起。他很庆幸自己今天选择了在家休息,参与女儿的成长,竟是这样一种幸福的感觉。
  他很后悔,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太拼命工作了,冷落了悠悠的母亲,这才让悠悠母亲患上了抑郁症,以至于后来她竟然舍了自己和女儿,独自淹没在大海里。当他去青岛认领她的尸体的时候,他看过她脸上还残留着解脱般的微笑,那种撕心裂肺的心痛难以遏制。都是自己的淡漠与忽略,才导致女儿过早没有了母亲。这是他的罪过,所以他要用后半生的努力去弥补这一切。
  他拿起一本《中华遗产》杂志,看到里边有一株叫做荛花的植物,荛花有小毒,用它做的东巴纸虫不蛀,千年不腐。每次选材都要精挑细选,剥下树皮后,还要剥掉一层外皮,只留韧皮部组织。千年以来,这种技艺一直由“有神力的”大东巴掌握,并在这些祭祀家族中时代相传。他的眼前不知不觉浮现出了黄欣悦的样子,他先是愣了一下,又苦笑摇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拿起手机,选中黄欣悦的头像,发了一行字:“你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但是没有任何回应,看了她的朋友圈,很多天都没有动态了。他的眉头不由深深皱起。
  一阵清脆铃声响起来,原来是池宇航。
  “老顾呀,你猜,我刚才在网络上查到了资料,真想不到2016年中国嘉德拍卖会上三张六尺的‘大风堂’仿宋罗纹纸,居然以129.8港币成交,过去你总我说没有大志,是个只懂得笔墨纸砚的半吊子商人,现在你看看,我没说错吧?”
  顾明晨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皮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东巴纸介绍,觉得自己中了邪了,平素最看不起眼的东西也看了,现在连平常最不爱听的声音居然也听得这样津津有味,简直是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我说老顾,平时我和你说,无论是纸品、裱画还是书画鉴藏,都是密不可分的,不能单一地去看待它们,尤其是不能只从技术的角度去看待它们,我们应该有更长远的眼光去对待这个问题。”
  听到对方得理不饶人的口气,顾明晨不满地回道:“好了,全世界都听到你的声音了,不要再扯破喉咙喊了。”
  “嘿嘿,我和你再说件事情,我最近得了个好东西,你有空过来看看,听着,只许你一个人来看,不许带其他人,听明白了没有?”
  顾明晨挤出了一个笑容:“什么宝贝?值得我们的池先生这样刮目相看?”
  “你先别问,到时候来了就知道了。”
  顾明文挂了电话,觉得自己的膝盖被人扯了几下,转头看到悠悠提着画册塞给自己。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小女孩在一棵桃花树下跳舞的场景,看不清楚那是女人的面容,但是两个人分别穿着一大一小两件一模一样的黄色连衣裙,两个人头上戴着两只蝴蝶头饰,手拉手,样子非常开心。顾明文明显感觉到悠悠画的并不是自己的母亲,倒好像是自己非常讨厌却又无可奈何的那个女人。
  “这是黄阿姨,这是我,我想把这幅画送给黄阿姨,爸爸有空带我去找黄阿姨,好吗?”
  看到悠悠稚嫩的小脸上充满了期待,顾明晨不由自主地咽下了一口唾液,想了片刻,才说:“悠悠,你忘了,黄阿姨还在外地出差呢,等她回来,我再带你去找她。”
  悠悠非常高兴,凑过来,在顾明晨的脸上“吧嗒”亲了一口,说:“谢谢我的好爸爸,我现在再去画一幅画,送给我最亲爱的爸爸。”
  看着悠悠翩翩离去,顾明晨觉得自己被一个叫黄欣悦的女人给淹没了。人家不过就是有个裱画的手艺,就在这茫茫商海里独树一帜,成了让你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没有办法插下刀子的人。毕竟,现在这样的人是太难求了。
  顾明晨嘲笑着自己,摇头,又叹了口气。室外风和日丽,鲜花盛开,他并没有察觉,自己多了一种叫思念的情感。
  黄欣悦终于得知这位隐世老人姓张,他的子女过都已经过世了,唯独有一个重孙,还在外地安家。老人家很多年一直在山上自己生活,除了平常有时村里的人会送些物品上来,几乎与外人没有什么交集。很明显,他并不讨厌这两个后生晚辈,他们的到来给他增添了许多乐趣。
  老人的主屋旁边有一个放置杂物的房间,于是打扫了一番,就让黄欣悦住在那里,夏长风则与老人住在一起。到山上的第二个夜晚,黄欣悦睡得很踏实,几乎忘记了刚到华峰村遇到的那些艰难与不快。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大伯对自己隐藏了很多事。父母有很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决定学会了白鹿帘,就一定要追问清楚。
  清晨还没有起来,就听到外边熙熙攘攘的,似乎来的很多人。黄欣悦出门看到是小磊和几个小伙子扛着油粮米面,还有车上带来的嫩竹杆。
  “欣悦姐姐,我是不是及时雨呀?我舅舅让我送些粮食物品来,我也猜到你们一天一夜没下山,肯定是成功了,所以我自作主张吧这些竹子都去扛上来了。”
  黄欣悦点头笑,看到老人与夏长风也走出屋门,看到到处都是物品,老人摇头说:“我这里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看来都是你们两个毛丫头、毛毛头给我带来的人气,我老人家是该气你们还是该恨你们呢!”
  黄欣悦回答:“您老人家都清净这么九了,也该热闹一下喽!小磊,把东西都收拾好,另外你也不要下山了,我们还有活需要你帮忙呢?”
  小磊笑得爽朗:“哈哈哈……我就说你们离不开我吧?”
  黄欣悦抬手看了一眼夏长风,他目光里都是笑意,一直在看着自己,不觉又开始慌乱起来,连忙避开,转向那些翠竹。她明白的夏长风的用心,如果不是事先有万全的准备,怕是还要单个更多的时间。来在的路上,她也发现,除了三个人用的吃的,还有一些米粮和生活用具,现在看来都是用的到的。
  老人却故意青着脸说:“我老人家活了一把岁数,却被你们几个小毛头给算计了。我收了你们这么多东西,哪里还有不教授技艺的道理?不过,现在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学这些老掉牙的东西,你们真的不怕吃苦?”
  黄欣悦与夏长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我们愿意。”
  小磊也摸着头问:“欣悦姐姐,我也要学吗?”
  “当然,你一定要学,以后学会了,还要教村里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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