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省。
　　冀松市。
　　依山傍水的松林区，一派繁华。
　　大皇宫酒店，金碧辉煌的牌匾，大大的LED大屏上播放着松林区经济总量升级晋位的新闻。
　　区委办一个副主任正招呼着一群机关人员进去就餐。
　　“今天饭局，大皇宫马总安排的，盛情难却，上班时间不喝酒，就吃饭。”副主任热情地说。
　　陆风站在人群里，身边都是办公室同事，从科员到副处，都是手里有些权的人。
　　他一米八的个头，雪白的T恤配上西裤，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很好地掩饰了眸子透出的精干。
　　“大皇宫请客，做局？大皇宫是超五星级酒店，刚才明明看到陈大主任来了又早走了？”他面带微笑，似乎在听着领导说话，实则心里打着算盘。
　　陆风去年从京都人大政法系毕业，考进了区委办，本来是要给绰号“黑脸包公”的常务副区长郑河做秘书。
　　郑河是出了名的“另类”，坚持说只有副省级以上领导才配专用秘书，自己不能有秘书。
　　陆风喜欢他这种清流性格，屈就给他开车当司机，保留着公务员身份。
　　近期，松林从没像现在这么高调地宣传经济成就。
　　不知道从谁嘴里传出来的，说今年是省里换.届之年，松林区要出干部，从这里产生一名省.委.委员。
　　今天早上，郑河早早地离开了区里，陪着招商来的一家大企业去山区考察。
　　副主任刚上班就突兀地安排大家到大皇宫周边考察，说是考察实际上没干具体事，突然就决定中午在这里吃工作餐。
　　平常，吃饭这种事很少有人叫他，大家都把他看作是不近人情的郑河的心腹。
　　来的路上，他们乘坐的中巴车和一台国产轿车并向行驶，那车瞬间加速，一溜烟朝前跑去，很快把中巴车甩在了后面。
　　似乎，公务车上的人躲着这些人，省得难堪。
　　有的同仁骂着这车跑得快，听着动静像跑车。
　　陆风心里暗笑：“除了拍马溜须的李主任，谁还敢把2.5排量偷着改成6.0的，起步速度不亚于跑车。”
　　他是细细地品着副主任那句“饭局”的重音进包房的。
　　席间，副主任用“表扬口吻的批评”，强调大家得懂规矩，什么时候都不能把领导的话当成耳旁风。
　　等西装革履的经理给每人身边放了一套没有商标的礼盒时，陆风愣了愣。
　　副主任横了他一眼，小声说了句：“小陆，别心不在焉，你嫌弃大皇宫饭菜不可口，还是对我有意见。”
　　余光里，几个年长的同仁，从盒里摸出一张购物卡，轻车熟路地摸索了下上面的数字，标的是5000，很自然地揣了起来。
　　陆风脸皮发热，邯郸学步地拿出来时，快速地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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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时分。
　　松林区党政机关大楼里热闹非凡。
　　一群各部门的人上班碰到一起，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正口若悬河地热议郑河。
　　原来，就在副主任带着大家一起聚餐的光景，一架直升机在空中出了事故，迫降在大山里。
　　飞机名单人员里有常务副区长郑河！
　　郑河副区长这段时间忙着调查全区美丽乡村建设工程。
　　前几天他接待了来自常三角洲大财团的美女同学吴亚茹，在他极力推荐下，吴氏财团先期在当地投资了几个企业，这回一众高管集体前往龙凤呈祥景区踏查。
　　那地方山高林密，风景优美，属于半荒芜状态，很多地方没手机信号。
　　陆风把车停在了门口，隐约听到了郑河出事的传闻，舒展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区委办主任李海龙是书记高仁林的人，年轻有为，才三十多岁，精干、市侩，号称大管家，以往有大型项目都是他跟着去，表面是重视招商引资，暗地里代表高书记盯着里面的事，省得大事旁落在他人手里。
　　这次李海龙竟然破天荒地没同行去陪同。
　　“陆哥，区长出事了，不死也够呛，里面的人都落井下石，有的还骂上了，你可小心点。”一个穿着朴素，长着一对小酒窝的姑娘绕着圈，走到车窗前，善意地提醒了起来。
　　他满是感谢地点了点头，“小酒窝”是区机关事务局的临时工。
　　“还有什么事？”他不见外地小声问。
　　“钦差大臣要来了，考核什么玩意。”姑娘想了想说。
　　这些机关里的人，满脑子里是各种小道消息。
　　不过他们验证过几回，路边社消息有时候比路头社的还准。
　　“山雨欲来风满楼，终于出大招了。”陆风双手环抱，焦虑地说。
　　反光镜里，他深邃的眸子变得阴沉起来。
　　大厅里，一群人聚在一起，中间站着李海龙主任。
　　李主任梳着“三七分”头型，发型时尚，体形标准，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说：“天才，天生表演天赋，表面上清正廉洁，一心为公，都是假的，正所谓台上他说，台下说他。郑副区长，这回可以盖棺定论了。”
　　“姓郑的向来假惺惺的，叫区长都不行，非得副区长，说自己本来就副的，伪君子。”
　　“还副的，有时候叫副区长都不行，批我好几回了，得叫郑河同志……”
　　“他老婆没工作，腿脚不好，还天天回去做饭，那是障眼法，竟然和美女总裁一起飞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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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人，一个个变色龙的模样，评论起郑河来恨不得上去吐几口吐沫，话语全是各种落井下石。
　　陆风站在门口听了个大概，从侧门悄然上了楼。
　　此时，高仁林书记端坐在老板椅上，遥望松林区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冷笑。
　　昨晚，区委办就接到了郑河的今天工作日程安排，李海龙专门在“乘坐直升机前往”下面做了重点标注。
　　他高仁林是区里一把手，本可以“扯扯袖子”，提醒郑河别招摇，副区长考察工作坐直升机，这事说大大说小小，上面查起来麻烦就大了。
　　上午的时候，李海龙拿着手机给他看，有人拍下了直升机从村子飞起来的照片，这事就坐实了，高仁林手指头敲着桌子，暗示自己的大管家继续出牌。
　　果不出所料，飞机坠落了。
　　有人敲门。
　　没等他发话，李海龙推门侧身进来，幸灾乐祸地说：“书记……”
　　高仁林面授机宜，然后无声地笑了起来：“上面真就有喜欢郑河这种假劳模的，必须把他的事抖出去，来个石破惊天。”
　　“论资历论人脉，十区八县没人比得上您，郑河出事了，再把受贿的司机弄起来，再也没有拦路虎了。”李海龙殷勤地说。
　　“错！这种事变幻莫测，混了这么多年了，你就没发现吗，往往明天上会，今天最容易有变数。”高仁林表情严肃了起来。
　　李海龙看了眼手表，翻看了下笔记本，激灵地说：“和钦差联系好了，一会把他交过去。”
　　他说他的自然是司机陆风。
　　陆风躲在办公室里，默不作声地感受着，往常谈笑风生的同事纷纷专注地办起了公，没人看他没人和他说话，他似乎变成了瘟神一般。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他靠在椅背上，正想善意地解释几句什么，李海龙恰好走了进来，不冷不热.地说：“小陆，还有你们几个，郑河出事了，出大事了，咱们得去他家里看看。”
　　陆风深知这地方“庙小妖风大”，毕竟来的时间不长，顿感李海龙这时候还想起了郑河的家人，心里不由地感激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