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上完为期一周的新员工集训班，正式开始了她作为课程顾问的试用期生涯。大厦的12、13两层属于在线教育部，和其他课程顾问一样，她被安排在12楼的大办公区内。简单的短会后，组长发派了工作任务，其实就是潜在客户的联系资料，再将她带至工位。她本想跟周边的同事们打个招呼，只是，他们每个人都在打电话。
　　“是，是，我们的课程在做活动，李先生您登陆APP就能看到。”
　　“方便问一下，您孩子在读几年级吗？”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您了……”
　　“现在买课的话，有折扣，王女士，您这边……啧，怎么又挂了？”
　　本就一筹莫展的何夕，听到同事们的电话内容，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何姐，忙着呢？”有人轻拍了下何夕的背。
　　何夕扭头：“噢，你是……怎么称呼？”
　　“你忘了？咱俩同一批进来的，一起上的集训班，我还把你给得罪了。”
　　何夕这才想起来，面前这女孩，正是还在集训班时，说何夕混得惨的那个蓝衣女孩。这女孩今天换了比较职业的装扮，所以，何夕一时没认出来。
　　“是你啊……”
　　“米诺，你叫我小米就行，我分到五组了，知道何姐你在三组，我特地过来跟你道个歉。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希望何姐你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不至于。”
　　“哇……”米诺低声惊呼。
　　“怎么了？”
　　米诺指指何夕桌上的资料：“分给你的这些客户，比我的好多了。”
　　“这你都能看出来？”
　　“我们组长分给我的都是陌拜，你这些都是直访。”
　　集训课上，讲师说过，陌拜是“陌生拜访”，说白了就是销售里的扫街和扫楼，没通过任何人介绍，也没有通过提前预约，直接面对目标客群进行营销的方式，难度高，成功率低。直访就不一样了，是指目标客户从媒体渠道得知产品后，已经产生了一定兴趣，成功率自然高。
　　“大概是我运气好吧。”何夕对米诺道。
　　米诺正要接话，何夕的组长过来了。组长姓李，是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年纪和何夕相当。
　　此时，李组长仍摆着扑克脸，对何夕道：“你跟我来。”
　　“好，没问题。”这一位是何夕的直接领导，她不敢不听。
　　“18楼，林总要见你。”
　　立在一边的米诺不禁咋舌，人何夕毕竟是大boss和二boss的老同学，上班第一天就被召见了。
　　李组长在前面走，何夕跟在后头，两人到了电梯间门口。
　　等电梯的空隙，李组长悠悠道：“这18楼，要不是为了带你上去，我这种级别，还没什么机会去见世面呢。”
　　这话何夕没法接，只得保持微笑：“谢谢组长，给你添麻烦了。”
　　新灿大厦共有18层，1楼设有书店和咨询中心，2楼是企业文化展厅，3到8楼是总部直属的一家课外辅导机构，9到11楼是员工活动中心（食堂、健身房等），再往上，就都是办公区了。如李组长所说，级别最高的都在18楼，一般员工还真不太有机会上去。
　　说起18楼，何夕想起一件事。大楼刚落成时，林一曼跟何夕吐槽过。18楼，一般人都忌讳，可安灿非要把她和于新的办公室都安排在这个楼层，说是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林一曼劝过于新，他竟说，地狱就地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没想到，一语成谶……
　　“紧张什么，你和林总不都老熟人了嘛。”进了电梯，李组长见何夕神色有变，他戏谑道。
　　何夕干笑两声，自觉伸手去按楼层键。
　　18楼果然别有洞天，和何夕嘈杂喧哗的办公区相比，这里安静至极。长长的铺了地毯的楼道上，虽不时有人走过，但他们举止优雅，连交谈都是低声的。同样优雅的还有前台那个女孩，她正对李组长和何夕浅笑。李组长说明来意，女孩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又出来个女孩。
　　“何姐好，我是林总的助理裴娜。”裴娜一上来，就挽住了何夕的手臂，像是两人已相熟多时。
　　扑克脸李组长只冲裴娜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何夕和裴娜相携而行，刚走到人事行政部办公区门口，就有个面无表情的女孩冲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裴娜拉着何夕，往后退了一步。
　　“还人事主管呢，他干的是人事吗？我是说要精简人员，可没让他拿孕妇开刀啊。”女孩昂着头，沉声说着。
　　“那个莉莎才怀孕三个月，谁也没告诉，这事，郝主管他之前不知道……”
　　“老方，你又开始活稀泥了？”
　　两人越走越远，往楼道那头去了。
　　“陆玲玲，人事行政部总监，”裴娜朝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新官上任三把火，呐，又去找安总汇报工作了。”
　　原来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陆玲玲，嗯，还真是新灿大管家的模样。
　　“安总今天也在公司？”何夕问道。
　　“何姐，是林总要见你。至于安总嘛，这一时半刻，应该是没时间见你了。她是大忙人，林总有时候想找她，都未必能马上见到。没事，往后有什么，你直接找林总，或者找我也成。”裴娜低声。
　　这18楼，何夕是再也不想来了。就来这么一趟，便被李组长冷嘲热讽。课程顾问的岗位，本来就该用业绩说话，要是她何夕业绩不好，就算她是天王老子的老同学，部门的人也不会高看她一眼的。他们今天给了她直访客户的资料，相当于开局就送了她一套好装备，这就够给脸的了。这种别人赏的脸面，总归没有自己挣来的好看。她既然来新灿，做了这个课程顾问，是抱着死磕到底的决心的，再像从前那么浑浑噩噩的可不行。
　　新灿刚起步的时候，包括前些年，安灿曾给何夕抛过橄榄枝，让她加入。刚起步时，何夕觉得这事风险太大，说白了就是输不起。前些年呢，一则有些抹不开面子，人家安灿当时那么需要用人，她何夕硬是给拒绝了，人家风光了，她巴巴凑上去，这算什么事？二则她在原公司都待熟了，不愿挪地方重新适应。三则，她快奔四，多少有些认命了，安灿和林一曼是住豪宅的命，她是住老破小的命，命里没有的又何必强求呢？
　　如果仅仅是原公司将她辞退，她还不至于破釜沉舟来新灿。她虽然没什么能力，平庸至极，但找份果腹的工作倒还不难。问题就在于，她听说原公司快撑不下去了，过段时间，她还在原公司上班的丈夫王超，他怕是也要失业了。像安灿说的那样，课程顾问有提成有奖金，只要努力，收入应该是可观的……
　　何夕这么想着，就进了林一曼的办公室。
　　“来得正好，尝尝我这咖啡。”林一曼在鼓捣手冲咖啡。
　　“林总好。”
　　“林总？”林一曼拽着何夕坐下，“你才上班不到半天，那么快就进入角色了？这里没有林总，不许叫我林总。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
　　“以后没事的话，就来我这，陪我喝咖啡。”
　　“那……”何夕笑了，“那可不行，我得工作。”
　　就算何夕忙到下班，那份单子上的电话都未必能打完。早会的时候，李组长说了，对课程顾问而言，加班是常态。
　　林一曼倒了咖啡给何夕：“要是做的不开心，一定要跟我说。”
　　何夕点点头：“喝完这杯咖啡，我就得下楼了，我还要……”
　　“知道啦，”林一曼摇摇头，“你们都是大忙人，就我最闲。”
　　何夕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捏起那只小巧的咖啡杯，一气将咖啡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