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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学霸和学渣

  等到景秀回来,已经是下午了。
  夏娜一整天都闷在房间里玩电脑,好不容易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开门声,她才赶紧蹦跶到门口叫住了景秀。
  “景秀,我有话跟你说,到我房里来一下。”
  为了一雪前耻,告诉景秀他之前看到都是幻觉,夏娜白天专门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打算在这里跟景秀谈协议的事。
  谁知景秀眼皮抖动了两下,下意识后退一步道:“还……还是来我这里说吧。”
  “喂!你什么意思啊?我今天有好好收拾房间啊……不对,我房间本来就很整洁的啊,不信你看!”
  夏娜说着一把推开了卧室的门,而景秀却吓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自己的房门,呲溜就钻了进去,似乎生怕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夏娜百口莫辩,在心里又把景秀骂了一百遍,最后还是强压怒火,想着一定要让他先签下这份协议,然后再名正言顺地把他赶出去。
  她做了个深呼吸,调整面部表情,然后蹦进景秀的房间。可她一进去就震惊了,这男生的房间也太干净整洁了吧?床上铺着蓝色格子的床单,被子枕头都叠放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摆着电脑和台灯,还有一个小型的收音机。书桌边有一个宜家款的小书架,应该是他自己带来的,里面摆满了书。
  景秀见夏娜金鸡独立地站在门口发呆,就把屋里唯一的椅子搬到门口给她坐,说:“坐下说吧,啥事儿?”
  夏娜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后,把两份协议递给景秀,道:“这是我昨天写的补充协议,你妈跟我妈是签了个租房合同,但我觉得既然你住在我的隔壁,我也有必要跟你签一个协议,这不过分吧?”
  “不过分。”景秀点点头,接过协议翻看起来。
  夏娜翘着二郎腿,等着景秀提出异议,她好一一反驳,结果景秀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走到桌边提笔在两份协议上都签了名。
  夏娜惊讶地说:“你……你就签了?上面的规定你都没意见?”
  景秀把签好的其中一份协议递给夏娜,很自然地说:“没有意见,都是正常要求,我也会努力做到的。”
  夏娜也不知此时该生气还是高兴,接过协议反复检查,确定景秀并没有偷偷篡改什么细节后,才放下心来,又问了一句:“如果这里面的规定你违反了任何一条,知道后果的吧?”
  景秀点点头:“我就得搬出去,而且你不会退一分钱租金。”
  夏娜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扶着椅背站起来,说道:“你知道就好,别到时候说我欺负你。还有,这一百块钱给你。”她说着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了椅子上。
  景秀疑惑地问道:“为什么给我钱?”
  “给你修手机啊,多的我也没有了,要是不够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你的事——”
  “别,我夏娜从来不欠别人人情,你就别废话了,赶紧换屏幕去吧。”
  景秀还想说什么,夏娜却已经一蹦一跳地回房去了。
  他看着椅子上的一百块钱,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这个住在自己隔壁的女孩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是绝对不会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的。
  夏娜因为脚伤跟班主任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其实那点扭伤对她这强悍的身体素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早就好透了,但她一直以此为借口不想去上学,整天呆在家看漫画听广播打游戏,还有,伺机抓景秀违规的证据。
  但她发现这个男生真的太可怕了,生活规律到不像话,完全不给她任何机会抓住把柄。
  景秀每天早晨六点五十准时出门,晚上六点五十准时到家。进屋后真的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早早就上床睡觉。
  他每天起那么早到底是去干嘛呢?
  夏娜在差点被被陈桂花赶出家门前,终于决定去上学了,顺便在晨跑的时候跟踪一下景秀。
  这天夏娜洗漱完毕,吃好早饭,又做了足够的拉伸运动后,便尾随景秀出了门。
  而景秀竟然也随身带着一台收音机,塞上耳机后就开始晨跑。
  这个跟夏娜相同的习惯让夏娜有些不爽,她从小特立独行惯了,碰到跟自己有一样习惯的人,感觉就像是自己最独特最私密的那个空间突然挤进了另一个不速之客一样。
  景秀比自己还能跑,这是夏娜早就见识过的,所以当明白了他每天早起只是为了晨跑后,夏娜就没了继续跟踪下去的兴趣,打算换一条路自己跑。
  而此时景秀却在一个没人的荒废操场停了下来,对着空气又是吐气又是大喊。
  夏娜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想看他到底在作什么妖。
  偷偷听了一会,夏娜才明白原来景秀是在练习呼吸吐纳和咬字发音,这都是做播音员最基本的发声练习,但他们才上了几天学,老师应该还没教到这一步吧。
  说实话,到底教没教夏娜心里也是没底的,毕竟她从开学到现在也就上了半天班会而已。
  当景秀做完发声练习,开始朗诵一首诗歌。夏娜听后不禁惊呆了,因为他朗诵的竟是她最喜欢的那首海涅的诗——《聪明的星》。
  而且,他先用中文朗诵了一遍,又用流利的德语朗诵了一遍,简直让夏娜叹为观止。
  “《聪明的星》
  花儿容易碰到人的脚,
  大多数都会被人践踏;
  不管它是羞怯或者是胆大,
  人们走过时总会踩碎它。
  珍珠藏在大海宝箱里,
  可是也会被人们发现,
  给它们钻孔,把它们扣住,
  牢牢地扣在丝绳上面。
  星星很聪明,它们有理由
  远远地避开我们人寰;
  星星挂在天幕上面,
  像世界之灯,永远安全。
  《KlugeSterne》
  DieBlumenerreichtderFußsoleicht,
  Auchwerdenzertretendiemeisten;
  Mangehtvorbeiundtrittentzwei
  Dieblödenwiediedreisten.
  DiePerlenruhninMeerestruhn,
  Dochweißmansieaufzuspüren;
  ManbohrteinLochundspanntsieinsJoch,
  InsJochvonseidenenSchnüren.
  DieSternesindklug,
  siehaltenmitFug
  VonunsererErdesichferne;
  AmHimmelszelt,alsLichterderWelt,
  StehnewigsicherdieSterne.”
  夏娜静静地听完后,发现自己已经湿了眼眶。有那么一瞬间,她把眼前的景秀和自己最喜欢的一位电台主播的形象重合了起来。
  那位主播叫“晓灯”,主持的是一档名为《晓灯夜话》的深夜情感类节目,他的声音温柔质感有磁性,陪伴夏娜度过了花季雨季中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说希望自己的节目能像黑夜里的一盏小灯,虽然不够明亮,但也能帮每位迷路的听众指引方向。
  《聪明的星》就是晓灯多次在节目中提到的自己最喜欢的一首诗,而夏娜也就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这首诗。其实这首诗算不上什么特别著名的诗,知道的人不多,喜欢的人就更少了。就像《晓灯夜话》的收听率一样,一直不温不火,却也温暖了许多需要帮助的人。
  在夏娜心里,这个节目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小秘密,而那首诗则是她和晓灯之间的羁绊。
  她不知道景秀是如何知道这首诗的,只是在他朗诵的时候,她又想起了那个温暖的声音,那个已经消失了将近一年的声音。
  一年前的某个夏夜,晓灯突然在节目中说,他通过了CRI,也就是中国唯一向全世界广播的国家广播电台的考核,并自愿申请去非洲的哈坎达建立分站。在那最后一次的《晓灯夜话》中,晓灯又朗诵了《聪明的星》送给大家,并说虽然以后他身在异乡,但还是会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跟大家一起仰望“世界之灯”,也希望大家以后还能记起他这盏小灯。
  夏娜那天晚上哭了一夜,以至于第二天都没有去上学,搞得陈桂花和夏炎风还以为她是不是跟哪个男孩子表白被拒绝了。夏娜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次能鼓起勇气拨打《晓灯夜话》的热线,告诉晓灯自己是他的忠实听众,也一定会永远记住他。
  “喂,夏娜,你怎么哭了?”
  在夏娜回忆往昔的时候,景秀已经晨练完毕,并发现了站在树下的她。可等景秀走过去一看,却发现夏娜竟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夏娜回过神来,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辩解道:“眼睛进沙子了不行啊?”说完转身朝学校的方向跑去。
  她边跑边不停地驱散着自己脑中把景秀当成晓灯的想法,告诉自己就算景秀的声音再好听,也不能跟她心目中的男神相提并论啊。
  独自跑了一阵,她发现景秀竟然从后面追了上来,没好气地说:“你跟着我干嘛?”
  景秀却很自然地说:“去学校只有这一条路啊。”
  夏娜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翻了他一个白眼,又跟他拉开两米的平行距离,加速朝学校跑去。
  来到教室,夏娜所坐之处自然是两米半径内都没有活物,而她也不打算好好听课,只是不想在家听陈桂花的唠叨,就到教室来混日子罢了。毕竟她的愿望就是安心当一个吊车尾的学渣,然后能低空飞过地毕业就行。
  景秀不一会也进了教室,再次引起教室内的小轰动,而他又再次径直走到夏娜旁边坐下,和她中间只隔了一个空位。
  夏娜不耐烦地说:“你给我坐远点儿。”
  景秀却一边拿出书本,一边说:“我这次不会嫌弃你打呼了。”
  “那你也给我坐远点!”夏娜咬牙切齿地对景秀伸出了自己的钢铁之拳。
  景秀无奈看了她一眼,真诚地说:“我不喜欢跟人闲聊,坐在你旁边,就肯定不会有人离我太近,而你也肯定不会跟我讲话,那我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听课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睡觉的。”
  夏娜听不出这话有什么毛病,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斜眼看了景秀一会,终于还是决定先暂时停战,互不打扰吧。
  夏娜拿出从家带来的漫画书,津津有味地埋头看了起来。直到老师频频点景秀起来回答问题,她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
  景秀作为以高考分数第一的成绩进入华夏的出名学霸,自然是所有老师的宠儿,老师们也都很喜欢点他起来回答问题。可关键是,每次老师一点景秀起来,老师和全班同学们的目光就会齐刷刷聚焦到夏娜这个方向,毕竟她是距离景秀最近的人,不管她随便开点什么小差,都能直接尽收所有人眼底。因此一旦景秀被点中,她都要赶紧用课本压住漫画书,装模作样地听下课。一次两次还好,可时间一长次数一多,她真是不胜其烦,好几回看漫画看到正激动的地方被突然被打断,她真想一脚把景秀踢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总算熬到课间休息,夏娜刚准备把景秀赶走,一堆女生就花痴般围了上来向景秀请教各种问题。
  夏娜在一旁根本插不上嘴,想了想干脆翘课吧,可老师说了下半节课会点名,如果她不答道就跑,那这节课岂不是白来了么。
  她又四处寻找了一下教室里其他可以坐的空位,发现也没啥合适的地方,只得用目光杀了景秀一千遍后,决定再忍半节课。
  夏娜真是搞不懂那些女同学到底看上景秀哪一点,虽然他是长得还行,个子也还行,成绩不错,声音也不错,谦和有礼,体贴入微,生活也很有规律……
  等等,等等,自己脑子里怎么全是褒义词?这样看起来,反倒是没看上他的自己才比较奇怪吧?
  “同学们,大家还是先回座位吧,我怕夏娜生气。”
  夏娜正在胡思乱想,忽听景秀这么说了一句,一时根本转不过弯,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只见所有围在景秀身边的女同学都或是哀怨或是嫉妒地看着她。
  而女生们见夏娜看过来了,都赶紧收回目光,像见了鬼般纷纷逃回座位,然后再一边回头偷看她和景秀,一边不甘心地窃窃私语。
  景秀不禁暗笑:“看来你的名字真的很管用呢。”
  “你什么意思啊?我为什么要生气?”夏娜怒目圆睁地盯着景秀。
  “你看你这个样子,难道没有在生气吗?”
  “那我也是在气你这个‘红颜祸水’到处招蜂引蝶,害得我都没法安静看漫画,又没有在气她们。”
  景秀耸耸肩道:“可惜她们不这么以为。”
  夏娜终于明白过来,景秀这是拿自己当挡箭牌了,虽然她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但要让别人都以为自己喜欢景秀,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你少造谣败坏我的名声,我跟她们那帮人可不一样,你根本不是我的菜!”
  “刚才那句话的意思,难道不能理解为是我在照顾你的心情,是我喜欢你吗?”
  “你——”夏娜顿时从脸红到脖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男生说喜欢自己。虽然明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但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总之你以后不准再提我的名字!”
  “这条好像没有写在协议里吧,如果我以后又提了,那你也不能把我赶出你家,对吗?”
  夏娜一时语塞,自己当初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状况发生,又怎么可能把这条写进协议里呢?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滥用你的名字的,这么好用的杀手锏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看着景秀那自说自话的神情,夏娜再一次确定自己的近期目标就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好好打击一下他的自信心!
  好不容易忍到下课,夏娜第一个冲出教室,生怕再跟景秀有什么瓜葛,今天上午已经没课了,她可以回家吃个中饭再美美睡个午觉。
  然而她刚跑出教室,就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淡淡微笑。
  “嘿,小晨子,你总算来了?你是放假放得学都不想上啦?”
  陈晨一路小跑来到夏娜面前,推了推黑框眼镜,露出憨厚的笑容说:“别提了,都怪我爸,说我考上华夏了,非要带我回乡下老家大摆宴席显摆一下,结果他老人家竟然喝得太嗨忘了买票,搞得我今天才回来,差点报不上名。”
  夏娜噗嗤一笑说:“没事啦,报上就好。你在哪个班啊?”
  “三班……唉,就是二班也好啊,起码能跟你一起上课。”
  “三班不正好么,你还可以帮我照顾一下思雨。”
  “思雨还用我照顾啊,多少男生抢着照顾呢。”
  “嘿嘿,那倒也是。可你也得帮我留点心,要是有别的女生欺负她,你就赶紧告诉我。”
  陈晨做了个敬礼的手势,道:“遵命啦。”
  “乖!”夏娜习惯性地踮起脚尖拍了拍陈晨的头,有些意外地说:“咦,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暑假前我还能拍到你的头顶呢,现在只能拍到后脑勺啦。”
  陈晨赶紧蹲低了身子,让夏娜刚好能拍到他的头顶,笑着说:“现在能拍到了吧?走,我骑车带你回家。”
  “好嘞,要是前几天你也在就好了,我跑步崴了脚,全程自己蹦回家的,你能想象吗?简直太惨烈了……”
  “那现在还疼吗?要不要我背你?”
  “早就没事啦,走吧走吧,看谁先跑到车棚!”
  “欸,你又耍赖!”
  ……
  夏娜和陈晨说笑打闹着跑远了,景秀走在后面看到这一切,发现原来夏娜也有毫无攻击性,如此率真可爱的时候。
  可能自己是真的很让她讨厌吧,才会一直被她针对,也从来看不到她的笑容。
  这时不远处两个抱着书本的女生边走边议论道:“那个男生是谁?怎么好像跟夏娜关系很好,不是所有男生都怕她吗?”
  “那是陈晨,从小到大一直是夏娜的跟屁虫,据说他考播音系也是因为夏娜,本来应该是上计科系的。”
  “好像我们班的秦思雨跟夏娜关系也挺好的吧,上次夏娜跟景秀赛跑不光丢了人还崴了脚,就是她扶夏娜去校医院的。”
  “是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咖就和怪咖是好朋友吧。”
  两个女生说着嘻嘻笑了起来,景秀蹙眉刚想说什么,就听身后有人故意咳嗽了两声。
  他转头一看,正是那天在操场给他和夏娜当裁判的女生。
  秦思雨比两个女生高大半个头,故意冷着脸从两人身边经过,然后斜眼瞪了她们一眼。
  两个女生被瞪得有些心虚,同时一低头,灰溜溜地走了。
  本来秦思雨从小到大一直处于风口浪尖,都被人议论惯了,刚才那两个女孩嚼的舌根对她来说根本不疼不痒,但她绝不能容忍她们说夏娜的坏话。夏娜可是她好不容易才交上的好朋友,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好好守护。
  看着两个女生走远,秦思雨收回目光,却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转头望去,见不远处的景秀正对自己点头微笑,登时让她的心猛地跳到了嗓子眼。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也对景秀点点头,报以微笑,然后羞涩地低头离开了。
  他是在对我笑吗?看来他还记得我是谁,下次我一定要鼓起勇气跟他多说几句话。一想到这里,秦思雨就忍不住笑起来,连脚步也轻快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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