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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雪晴早饭店关掉之后,丁满红尝试着找了一段时间工作,可是所有招人的单位在得知丁满红的情况后,都跟她说不需要丁满红这样的员工。
  既然找不到工作,丁满红只能每天精打细算过日子,因为盘掉店铺和卖掉“雪晴早饭店”的牌子获得的收入,还了债后所剩不多。考虑到丁满青以及奶奶一起生活的每日开销,以及丁满青接下来的学费问题,丁满红不得不一块钱掰成两块钱花。
  为了丁满青在长身体的关键阶段能有足够的营养摄入,丁满红跟着思鑫坊的大妈们去了菜市场。事实上,丁满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逛菜市场,以前丁家民和俞雪晴健在的时候,都是他们去菜市场买东西。后来二人去世后,就一直是徐淑芬去菜市场采购了。如今,徐淑芬大病归来,丁满红想让她好生养身子,就把菜市场采购的事情包揽了过来。
  徐淑芬当时就笑了,问道:“满红呀,我知你也是为奶奶好,可你不知道,菜市场是有一本‘菜市场经’的!奶奶问你呀,你知道咱们这思鑫坊四周有哪些菜市场吗?你知道杭州城有哪些菜市场吗?你知道什么菜,在什么菜市场买最划算最新鲜吗?”
  说实话,丁满红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了。看到奶奶说得这么煞有介事,丁满红来了兴趣,当即求着徐淑芬把所谓的“菜市场经”教给她。谁知徐淑芬捂着嘴笑了,道:“满红呀,奶奶骗你呢。奶奶年轻的时候可不去菜市场,奶奶是大户人家,不去菜市场的,那地方又脏又乱的。后来你爸爸长大了点,菜市场就由你爸爸和大姑二人去了。再后来,你爸妈结婚后,这菜市场又是你爸和你妈轮流去了,你奶奶我呀,对菜市场那是一窍不通。”
  丁满红一听撅起了嘴道:“那奶奶你是逗我开心呢?”
  “就是啊。”徐淑芬笑得更开心了,“不过,也不能说全是逗你。孙婆你还记得吗?”
  丁满红点头,她当然记得孙婆,她出生那天,孙婆把为她的求的上上签交给了丁家民,如今那上上签还在丁满红的百宝盒里呢。孙婆活到了99岁,在去世之前她都还在关心丁满红,还跟俞雪晴说自己认为思鑫坊这些孩子中,丁满红会是顶有出息那个。这些事情丁满红都知道。
  徐淑芬继续说道:“孙婆当年跟我说呀,说咱思鑫坊存在已经好几百年了,这一砖一瓦都是历史,所以说你要看透杭州城,那你首先就得看透思鑫坊;但是你若是想要了解现在的杭州人,那你就得去看杭州的菜市场了。”
  “为什么?”丁满红问道。
  “孙婆说,杭州人的生活离不开菜市场,每个菜市场的起起伏伏都伴随着周边人的生活起伏,孙婆说菜市场跟人一样,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脾气,你得摸清楚它的脾气,才能真正了解它。”徐淑芬边回忆边说。
  丁满红连连点头,她不知道逛菜市场还有这般讲究,她以为所谓“逛菜市场”就是选好了菜,谈好了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完结了,如今听徐淑芬这么一说,她决定一定要摸透这附近几家菜市场的脾气,她要尝试了解杭州人了。
  这里就要说到丁满红为何想要了解杭州人了。事实上,不再作为丁满青的监护人参加家长会后,丁满红暗自伤心了很久。表面上她并不说什么,却好几次有意无意找丁家祥了解家长会情况,得知丁家祥处理的有声有色,她便问道:“小叔,有个问题,我就不耻下问了。为什么你能和别的孩子的家长相处的那么好?”
  “不耻下问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丁家祥听着觉得有点不舒服。
  “小叔,重点是我的问题好吧。”丁满红道,“你关注我这个成语有没有用错,不是关注错了地方吗?”
  “那倒也是。”丁家祥觉得自己和丁满红天生相克,反正自己每次和她斗都会输,所以不和她争才是王道。
  丁家祥便告诉她诀窍:“其实和人相处很简单,首先你得摸清楚这人的脾气,然后你顺着那人的脾气说话,保准就能和人相处好了。”
  丁家祥说着给丁满红举了个例子,说那谁谁谁的妈妈,每次开会都说自己家孩子不够聪明,这次考试又勉强进年级前十,错的题目到现在都还没明白没理解。
  “这时候你会怎么说?”丁家祥问道。
  丁满红一琢磨道:“我会让满青教她孩子怎么做这几道题。”
  丁家祥笑道:“大错特错,你根本没理解人的心思。这时候你应该夸她孩子聪明,考年纪前十只是起点,下次考试一定更好。”
  “不用教她孩子题目?”
  “不用教!因为她要的是对她孩子的夸奖,她心中为孩子考进年级前十高兴的很呢!”
  丁满红恍然大悟似的点头,丁家祥继续说还有那个谁谁谁的爸爸,每次开会都说自己孩子太不努力了,怎么逼他学习都没有用,真是太不争气了。
  “他的心思又是什么,你知道吗?”丁家祥再次问道。
  丁满红摇摇头,猜测道:“是不是批评自己孩子爱偷懒?”
  丁家祥叹气道:“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呀。他哪里是在批评孩子,他是在夸自己孩子。你要知道,他儿子拿了第八名,他的意思是他儿子不努力学习就拿了第八名。所以这时候你要让他欢喜,就夸他儿子聪明绝顶,再说男孩子都比较晚懂事,等他懂事好好学习了,年级第一就是他的了。”
  “这也不一定啊。”丁满红疑惑道。
  “何止不一定,那是绝对不可能!只要满青还在这个学校,他拿年级第一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丁家祥斩钉截铁说道。
  丁满红若有所悟,丁家祥偷偷问她:“满青这孩子,学习成绩一直这么好?每次家长会,老师都这么夸他?”
  丁满红点头:“满青是个天才,他比你知道的还要好!”
  丁满红当时还以为小叔这么问,只是询问满青在学校的成绩,她不知道,此时的丁家祥心中已然动了领养丁满青的心思。
  正是因为丁家祥一番话,让丁满红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了解大人的心思,而正是徐淑芬的话,又让她决定将菜市场当做了解大人的突破口。所以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她默默跑遍了思鑫坊附近的菜市场。她在每一个菜市场都认真观察,仔细询问,很快她就了解了这些菜市场的特点。
  比如龙翔桥菜市场,它是一家室内菜市场,菜新鲜,菜品齐,但是有摊位费,所以价钱难免小贵,但是这里的蜜汁藕和酥鱼特别有名,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来龙翔桥菜市场买菜的人有个特点,爱聊天,问价都是象征性的,有得打折是最好,没得也没关系,要是正碰上店家搞活动就很欢喜,会多买一些以备后用。
  而大马弄菜市场就不同了,它最大的优点就是便宜,它就在弄堂里沿路边摆摊,天气好的时候,每天早上叫卖声络绎不绝,但遇上刮风下雨的天气,这里卖的人就少了。和大马弄面对面的察院前菜市场,那时候还只是搭了个棚,但好歹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价钱也很公道,大马弄和察院前两个菜市场最出名的就是酱鸭了,每逢过年时期,这里到处都挂满了酱鸭……来这两家菜市场的人经常匆匆来,匆匆走,问了价钱后总是拿起自己要买的量,说“买嘎许多,打个折伐”,基本上店家也都会打个折。
  逛了一段时间菜市场后,丁满红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原来这就是油盐酱醋茶。丁满红嘴上一直说脑膜炎对自己没影响,不就是大脑不发育了嘛,可心里还是很为自己难过的。毕竟,曾经的她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什么都懂,可随着潘小多等小伙伴们长到了18岁,她便发现,如今的她很难再读懂他们的心思,她不再是潘小多他们的好朋友了,也不再是丁家民和俞雪晴口中的小滑头了,她现在只是一个某些人口中的“智障”……
  逛了菜市场后,她忽然有了信心,觉得自己一定可以照顾好奶奶和丁满青,自己依然可以是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丁满红。
  这天她信心满满,拿着自己笔记本,按照自己记好的价钱和要买的菜,依次去那几家菜市场买菜,她觉得这样最经济划算。可没想到刚到龙翔桥菜市场就被人认了出来,有个十七八岁的卖菜小伙子嘲笑她不就是那个思鑫坊的傻丫头嘛,连买菜都要拿本子。丁满红急了,说自己计算好了钱,要买最划算的组合。
  那小伙子就笑她蠢,说他报个数,让丁满红算。丁满红一听数字和算法,本来一下子就能算出来的,可心中一急,竟然脑中一片空白。那小伙子就更加得意了,说她还是回家吧,能来这地方的人起码要会算数!
  丁满红当时眼眶就红了,一个阿姨拿着秤杆就打那小伙子,还骂道:“就你能耐,能耐还来这里卖菜!”阿姨还安慰丁满红,可丁满红听不进去,她忍着泪跑回家,径直跑到了阁楼,抱着丁家民整理的《丁家航天文摘》哭。
  丁满青看到了,就拿着自己的零食坐到丁满红身边。丁满青把零食递给丁满红,他有心说一些安慰的话,可他只有六岁,到底还是没组织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丁满青灵光一闪,便说要给丁满红变一个戏法。
  丁满红当即停止了啜泣,询问是个什么戏法。丁满青说是一个把手变没掉的戏法。丁满红摇头,说手要是变不没,便不好玩,要是真变没了,那可怎么办。
  丁满青无奈,只能央求姐姐让自己变一次。丁满红点头允许,她可从来没有拒绝过丁满青的请求。丁满青早就发现阁楼一面墙上有一个洞,便拉着丁满红来到洞口这里。他把手伸进洞里,随后露出痛苦的表情,手臂也挣扎起来,最后他痛苦地抽出手臂,原本露出袖口的手掌全没了!
  丁满红摇头叹气道:“你手掌在袖子里呢……”
  丁满青极为尴尬地问丁满红是不是看过那部电影。丁满红摇头,说电影有什么好看的。说完,丁满红注意到了问题,从袖子里揪出丁满青的手,问他是不是偷着去录像厅了,不说就要打手心了。
  面对姐姐的质问,丁满青只能坦白,说自己也不是偷着去的,而是被“请”去的。
  原来潘正义和马宁最近为了一部电影吵了起来,起因是潘正义和马宁路过录像厅,正看到录像厅在放这部电影,二人都看过就聊了起来。潘正义说该片经典至极,马宁说一般般,谈不上优秀。二人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董伶俐都奇怪了,丈夫马宁一直话很少,也从不和人争论,怎么在电影上就和潘正义闹上了呢。马宁就告诉她,生活中,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那叫生活原则,电影中艺术性高就是高,不高就是不高,那就艺术原则,反正在原则上他从不妥协。
  潘正义和马宁的争论,闹大了后,连朱海军和杨天宝也加入了进来,人一多,意见就更繁杂了。最终,四人决定找思鑫坊没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去看电影,让那人当评判人,由那人说这部电影到底好不好。
  四人原本商量后决定找丁满红去的,可丁满红刚好不在,这时候,潘正义看到丁满青哼着“日落西山红霞飞”走了过来,潘正义脑子一转,当下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塞他手里,随后就推荐丁满青做这个评判人,大家都同意,一来是丁满青聪明,他的评价会更准确,二来是因为丁满青还小,感觉会更纯粹。
  四人说服了录像厅看门大伯,放丁满青进去看了这部电影。两个多小时后,丁满青红着脸走了出来。潘正义着急地问他电影怎么样?丁满青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潘正义就找了纸笔,写上了四个选项:经典,很好,一般般和看不下去。很明显,经典代表的是他的评价,让丁满青选择的时候,他特地指着“经典”笑嘻嘻问道:“是不是觉得特别经典?”
  丁满青心领神会,脸上瞬间堆满笑容,随后说自己选择第三个:“一般般。”
  马宁高兴地抱起丁满青,说要带丁满青去吃豆腐脑,朱海军和杨天宝也笑着说要去蹭顿吃的,留下潘正义愣在当场,他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气鼓鼓道:“这混小子,收了我两块钱的!”
  听了丁满青的讲述,丁满红点点头,就没有打他的手,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自己可千万别去录像厅,那里会放让人变坏的电影。丁满青拍拍胸脯,表示自己清楚的很,要不是为了赚钱,他才不会答应去录像厅看那种让人脸红的电影呢。
  “能赚几个钱,不就是2块钱吗?”丁满红笑道。
  丁满青笑嘻嘻回道:“何止,吃豆腐脑的时候,马叔叔还给了我6块钱!”
  丁满红收到潘小多的信,说很快就暑假了,不知道她的“菜市场经”专研的怎样了,算数的时候还紧张吗?
  丁满红哼哼两声,自言自语道:“早就研究好了,现在在菜市场里算数我都不紧张了,大家都叫我神算子丁满红。”
  丁满红自言自语回答完后继续看信,潘小多在信里问丁满红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给买回来,只要能在解百百货买得到的东西,他就去买。
  丁满红笑了很久后给潘小多回信,说也就几个月没见,潘小多成了大话王,她要买解百百货的台阶,难不成潘小多也给买回来?
  潘小多收到信的时候,正在兵乓球室打乒乓球,在刚刚结束的模拟考上,潘小多在大学里面再次蝉联班级倒数第一。
  “知道成绩的刹那我都惊呆了,潘小多,你怎么做到这样稳定的发挥?”和潘小多对攻的顾小七一脸不可思议。
  “被你知道了,我还怎么保持我的神秘?”潘小多一个下旋球,打的顾小七狼狈防守。
  “神秘个屁!我听教导主任说了,你期末考再拿倒数第一就要被劝退了。”顾小七给潘小多来了长吊球。
  潘小多往后跑几步接起了球,说道:“管他呢,反正老子对这破学校没感情。”
  这时候有个姑娘出现在球室门口,她穿着那个年代特别流行的白色皮筋鞋,一套青白相间连衣裙,一根马尾辫一晃一晃的,满是青春活力。
  姑娘靠在门上喊道:“小多,小多,你的信!”
  顾小七看了一眼,充满羡慕地表情道:“潘小多,我不得不佩服你,论样貌论才华,我顾小七和你也算半斤八两,而且我们名字都带个小字,可为什么肖丽华却偏偏喜欢你呢?”
  顾小七这么一说,姑娘的脸就红了,她娇嗔道:“顾小七,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潘小多找准机会,一记发力的拉球,直接击败顾小七后拿起边上的毛巾边擦汗边走向门口。
  潘小多跟肖丽华说道:“信怎么在你这里?”
  肖丽华递上信:“我去校门口拿信,结果没找到我自己的,却看到给你的信。”
  潘小多点了点头,他一看信封就露出微笑,这是丁满红的来信。丁满红的来信非常容易辨认,大学里面时常有书信往来,但字迹大都非常潦草,有些人的字甚至需要一定的考古知识才能认识。丁满红的字却和初中时一样,写得那叫一个方方正正,一笔一划简直可以当做正楷的模板。
  看到潘小多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看起来,肖丽华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妒忌,她看到潘小多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这种笑容她从未在潘小多和自己相处时见到过。
  肖丽华红着脸,低声问道:“谁的来信?是个女孩子吗?”
  “恩。”潘小多折好来信塞回信封,又把信封仔细折好后塞入裤袋。
  “谢谢啊。”潘小多说着就往外走。
  肖丽华急了,跺脚说道:“我帮你拿信过来,你一句谢谢就完事了?”
  潘小多一愣,挠着头道:“那还要怎样?这信离开你,我就拿不到了?”
  肖丽华哑然,心中恨恨道:这潘小多到底是装傻呢,还是真这么不解风情?随即又想道:那信一定是女孩子写的,不会是他的女朋友吧……
  见肖丽华不说话,潘小多转身要走。肖丽华想喊他,又觉得自己一直对他示好,却每次都被这么冷冰冰对待,自己如果还这样死皮赖脸的黏上去,未免显得下贱了,于是硬生生把到了喉咙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这时候潘小多突然回身,把肖丽华惊得心脏乱跳,没想到潘小多却是喊顾小七,让他赶紧拿着乒乓板跟上。
  潘小多和顾小七走了老远,见看不到肖丽华了后,顾小七问道:“潘小多,你不会真不懂肖丽华的心思吧?”
  潘小多挠着头道:“什么心思?你是不是想说她喜欢我?”
  顾小七道:“难道不是?”
  “随她吧,反正我是不会喜欢她的。”潘小多脸上露出笑意,问道,“你觉得我们怎么才能把解百百货的台阶买下来?”
  顾小七当时还以为潘小多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三天后学校广播就开始喊起来,说是潘小多去解百百货偷台阶,当场被抓,学校决定对潘小多处以留校察看处分,以儆效尤,请大家切勿模仿。
  顾小七嘴里嘟囔:模仿个屁啊,谁他妈傻到偷台阶啊!
  顾小七找到潘小多的时候,他正在食堂吃饭,一堆人围住他在询问他偷台阶的经历,顾小七就挤进人堆问道:“潘小多,我以为你闹着玩呢,你真去买台阶了啊?”
  潘小多点点头:“问了个价,人家说不卖。”
  “所以你就偷了?”
  潘小多吃完饭,把榨菜汤一口气喝下,打着饱嗝说道:“还能怎么办?只是没想到那个时候有个保安突然肚子疼去厕所,结果我刚好被逮个正着。”
  顾小七皱着眉头,疑惑道:“我一直很疑惑,你又不是傻子,你非要买解百百货的台阶干嘛呀?”
  顾小七的问题引起了不小的共鸣,大家都叽叽喳喳地跟着问潘小多。潘小多懒得回答这个问题,站起身来要走,结果正看到肖丽华挤进人堆。
  二人对视,肖丽华脸色微红道:“潘小多,我跟叔叔求情了,他答应只要你跟解百百货赔礼道歉,主动承认错误,并承担损失,就可以撤销留校察看的惩罚。”
  潘小多没有理肖丽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水泥块,得意的跟顾小七道:“我答应了一个人,要给她买到解百百货的台阶,我知道她也是随便说说,可是对我来说,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我非得做到不可!这是从解百百货的台阶上敲下来的!”
  肖丽华道:“潘小多,你正经一点,学业对你来说很重要!一个女人傻不拉几的一封信,你就要耽误自己的人生吗?”
  潘小多脸色大变,他狠狠道:“我警告你,肖丽华,别动不动说一个人傻,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肖丽华呆住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是……不是真说她傻,我只是想说,你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的人生你就不必费心了,管好你自己的人生吧,我不知道我们的人生会有什么不同,不过我知道一点,我们俩的人生不同路。”
  肖丽华知道潘小多这么说就是为了让她放弃,让她别再纠缠自己。可肖丽华听来,这话却又带着一丝羞辱,脑中一个声音不停响着:肖丽华啊肖丽华,你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你和他吃个饭都得求他,可别人一句玩笑话他都当真。
  肖丽华咬紧嘴唇,她感觉到嘴唇出血了,嘴里有一丝咸味,有一点疼。这一时刻她反倒平静了下来,眼泪也忍住了没有往下掉。
  潘小多看到肖丽华的样子,心中也有一丝心疼,他这么做,其实只是想让肖丽华死心,他当然明白肖丽华身为校花,对自己这般狠追猛打,已经让她十分下面子了。可不管潘小多怎么明示暗示,都无法让肖丽华明白自己对她没兴趣,这事烦恼潘小多很久了。潘小多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够直接了,行为也够直接,肖丽华但凡还要点面子,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他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一番的刺激,让肖丽华走上了另外一条人生道路,也让肖丽华在几年后选择卷土重来,而这一次她心中裹挟地,除了青春年少时的那份悸动外,更多的是仇恨和积怨。
  丁满红并不知道自己给潘小多的信中,随口胡诌的一句玩笑话,竟然惹出了这么多事情。她这几天可忙碌的很,一边是精打细算过日子,几家菜市场轮流跑;一边则求着思鑫坊里的菜馆老板教她怎么做菜。
  这菜馆开了也有好几年了,老板姓程,是个老光棍,他自己就是厨师,做的一手地地道道的杭帮菜,生意不好不坏。程老板很喜欢丁满红和丁满青,隔山差五地就会端些新炒好的菜去找徐淑芬,他总是谎称这些菜是客人点了后又不要的,他觉得丢了怪可惜,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太多菜,所以就拿来给满红和满青吃。
  徐淑芬每回接受都心里颇为过意不去,她知道这段时间,自己身体很是不好,连外出走动都很少,丁满青还这么小,什么都需要人照顾打理,这一切多亏了丁满红,也亏了两个女儿和思鑫坊的街坊邻里帮衬。
  这天晚饭点,程老板又给徐淑芬送了一份桂花莲藕,徐淑芬还乐呵呵说道:“这年头坏心肠的客人倒是多了不少,点了菜,店家炒了,他却又不要了,这不是让店家难做人么。”
  丁满红和丁满青尝了一口后竟然相视而笑。徐淑芬皱着眉头问二人到底笑什么,丁满红便咯咯笑道:“这个程老板是个好人,这明明是新炒的菜,却硬说是客人点了又不要的。”
  徐淑芬不解道:“为啥这么说?”
  丁满青拉起徐淑芬的手,放到菜碟底部道:“奶奶,你摸摸,烫乎乎的吧?”
  “没错,那又怎样?”
  丁满红咯咯笑道:“客人点了菜,又不要了,等到程老板拿过来,这菜早就凉了,哪里还会是烫乎乎的。”
  徐淑芬一拍脑门道:“你们两个小滑头,聪明的很呐!那为什么以前不说?”
  “说了怕奶奶拒绝了,那我们就没好吃的了。”丁满青嚼着莲藕,满嘴糖水。
  徐淑芬看了心疼,她摸摸丁满青脑袋,心里寻思:这两个孩子也是苦命人,父母去世后,跟着自己,只怕是要一直吃苦了。而且,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到时候便只能指望满红养大了满青了吗?
  徐淑芬正琢磨着,丁满红同时也在琢磨,刚才她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重开雪晴早饭店的办法——她明白了只要好好跟程老板学炒菜!她不仅可以做出好吃的饭菜给奶奶和丁满青吃,还能重开雪晴早饭店,继续爸爸妈妈的梦想。
  这之后,丁满红就更加死命缠着程老板要拜师了,程老板拗不过她,便让她从最基本刀工开始学起。丁满红一听就不高兴了,她希望从最好吃的菜开始学起。程老板傻眼了,解释道,刀工不行的话,就做不出最好吃的菜。丁满红这才勉强同意先学刀工,但是可以先教她一个普普通通的菜,她希望可以让奶奶和丁满青马上吃到她做的好吃的菜。
  程老板就教了她一手杭三鲜的烧法,丁满红仔细观察,把要点牢牢记在心里,随后马上跑回家记在本子上。她照着本子记的做法,严格把握佐料和火候,第一份出锅的杭三鲜竟然得到了丁满青和徐淑芬的交口陈赞。二人都夸丁满红简直就是小厨神,一出手就做出了不输程老板的美味。
  丁满红尝了一口也被自己的能力惊呆了,她差点哭了出来,因为她马上想到,这样的话,自己或许真能重开雪晴早饭店,只是把早饭店换成菜馆就可以了。只不过她马上想到一个隐忧:她是严格看着自己记录的菜谱和佐料用量做出来的菜,如果脱离了小本子,她一急,怕是怎么炒法,放多少佐料都记不住了。
  在之后尝试脱离小本子的过程中,丁满红确实被记忆力这个东西直接打败了,所幸她乐观积极,马上想到办法: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那么做菜也是一个道理,只要把炒法和用量变成一个习惯,她就可以做出好吃的菜。所以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徐淑芬每天午饭晚饭都是杭三鲜,而丁满青中午放学,就会看到丁满红拎着饭盒在校门口等他,连着吃了几天后,丁满青终于忍不住告诉丁满红,让她不用给他送饭了,他可以吃食堂。
  丁满红不悦道:“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好吃?”
  丁满青长叹一口气道:“姐姐,你每天的不好吃还都变了花样,一会咸,一会甜,一会还夹生,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了……姐,要不,我们换行吧?”
  丁满红眉头皱成了三条线,气鼓鼓道:“我记性是不好,可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吗?”说完,丁满红自己就叹气了,她知道丁满青说得是实情,心中颇受打击,自己连一个菜都做不好,还说什么当丁满青的监护人呢,又怎么可能把雪晴早饭店重新开起来呢?
  更令丁满红受打击的,程老板的店关门了,因为思鑫坊里最近都做起了服装生意,大家都把自家楼下的房间改成了店面,然后进口一些国外的服装来卖。本来,这只是思鑫坊里几户人家在干的事情,没想到后来赚钱了,大家就都这么干,经过报纸一宣传,思鑫坊成了远近闻名的杭州城里专门买外贸衣服的地方,很多人来思鑫坊里买外贸衣服,可以这么说,几乎每一家开外贸衣服的店都赚钱了,当时已经流传这样的老话了:“外贸衣裳卖起来,洋楼洋车买起来。”不仅是思鑫坊里的街坊邻里都趋之若鹜,连外地人特别是温州人,都来这里租赁店面做外贸衣裳的生意。
  程老板看卖衣服这么赚钱,就把饭馆关了,也卖起了衣服。丁满红傻眼了,虽然程老板说可以私底下找他学厨艺,可丁满红执拗起来,偏偏就不肯去学了。
  这时候,丁家祥隐忍了许久后,终于决定对祝敏说出领养丁满青的想法。其实他和祝敏生活挺幸福的,祝敏的家境也确实帮了他很多。可是二人只有一个女儿祝萌萌,现在读初中了,脾气不好,学习还不争气,二人都不想去参加祝萌萌的家长会,因为每次参加就是被老师数落,被其他家长揶揄。丁家祥是看准了丁满青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如果能领养他当干儿子,自己的晚年就不用愁了。
  丁家祥考虑到说服祝敏需要一点手段,那天便假装生病,让祝敏代替自己去参加丁满青的家长会。祝敏回来后,丁家祥便问她什么感觉。
  祝敏捂着嘴笑,说自己被拍了一天马屁,还是挺享受的。祝敏这番话是真心的,以前祝萌萌的家长会,是摆在家里的老大难问题,丁家祥夫妻俩总是想尽办法逃脱,让对方去参加,因为家长会除了被老师批评,就是被其他家长羞辱。丁满青的家长会让祝敏第一次明白,作为全年级第一的学生家长是怎样的感受。
  丁家祥乘此机会提出自己的设想:他打算领养丁满青。
  祝敏一听犹豫道:“满青是个可怜的孩子呀。他人很乖,成绩又好,长得也像他妈妈,将来一定是个俊小伙子。其实我们能出一点力,帮他一把也是应该的。只是这样的话,萌萌一定会很难过,她要是想歪了,那可怎么办?”
  丁家祥早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边给祝敏按肩膀,一边说道:“萌萌将来有没有出息,说好听点是个未知数,但是满青不一样,他已经开奖了,是个头等奖。如果我们这时候帮他一把的话,将来我们养老就有着落了,对萌萌来说,就算她将来一事无成,也多了一个可以照顾她的人不是?她会感激我们的。”
  祝敏眯着眼享受着按摩:“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就算我们同意了,还不知道我爸妈怎么想呢,就算他们同意了,也不知道你妈同意不同意,还有满红呢,她折腾起来,我们也受不住啊。”
  丁家祥道:“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了,只要我们达成一致,其他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再说了,只要我们一心为满青好,事情总能成的。”
  祝敏弹开他手,不悦道:“拿开拿开,你的心思我还不了解嘛,你就是嫌我没生出儿子来,所以想找个有本事的干儿子!”
  “我发誓,我绝没有这种想法。”丁家祥捉住祝敏的手道,“我当初和你结婚,又不是为了生儿子。我是真的想帮满青,也想帮帮我们自己,你爸马上要退下来了,我也没什么本事没大出息,萌萌就更加不用指望了,我就想,等我老了,可不能让你吃苦啊,我看你挺喜欢满青的,这才敢提这件事。”
  “行了,行了,这件事情我准了,我爸妈那里我去说,你家里那就靠你了。成就成,不成就拉倒了啊。”
  祝敏准了此事后,丁家祥这才敢真正动手这件事,他是怕祝敏要是不同意,她父亲一怒之下,把他从主任位置上办下来,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现下既然祝敏同意了,他马上就跑了民政局,询问领养的事情,结果得知他这情况不符合领养规定,因为丁满青还有徐淑芬和丁满红两名监护人。
  丁家祥便来到思鑫坊找丁满红,他骗丁满红自己是来看望徐淑芬的,顺道过来看看大哥丁家民的宅子,他好久没来这里,甚是怀念。丁满红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却也没多做怀疑,就让丁家祥自己随便看,她正忙着给丁满青做午饭呢。
  丁家祥看到餐厅墙壁上贴了不少丁满青的奖状,心中寻思:大哥到底是大哥,真有本事,竟然生了两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当年满红小学没读完,这里奖状就贴满了,现在看满青,似乎比满红还要聪明。
  他到处走到处看,时不时翻翻看起来像是丁家民用过的书桌和抽屉,最后他在阁楼间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丁满红的残疾证明。
  丁家祥将证明塞进公文包就去找徐淑芬了,丁满红完全不知道丁家祥的坏心思,心中还想小叔这模样怪怪的,莫非是想起之前被爸爸教训的事情了。
  丁满红这么想着,自己还偷着乐。
  丁家祥跟徐淑芬就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徐淑芬当即否决,她说自己还活着,就不可能让丁家祥胡来,她和丁满红可以把丁满青照顾长大!
  丁家祥苦口婆心劝说道:“妈,我知道你和满红都没有收入,没有钱怎么养大一个孩子,特别是满青这样的天才?你可能不知道,觉得只要省吃俭用把满青拉扯大就行了!可满青需要的不仅仅是长大!他需要资源!他是个天才,他需要更好的学校,需要更好的教育资源和成长资源!这些你们都给不了他,而我和祝敏的爸爸能够给他!”
  徐淑芬怔住了,她也不是老糊涂,知道丁家祥说得有一定的道理。这些天她身体恢复了很多,也时常在思鑫坊走动了,她也看到不少开服装店富起来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去什么培训班,她也听人建议,说现在小学就算了,但初中怎么也得把满青送去二中、十三中或者文澜中学,要不然这个好苗子就废了。
  徐淑芬明白个中道理,但还是摇头道:“不管怎样,领养我绝不同意,满青和满红是家民和雪晴留下来的孩子,这个不能改。”
  丁家祥看到母亲态度坚决,便按照之前计划好的策略,决定自己退一步以图“大业”。
  丁家祥道:“那这样,妈,我不是领养,只是收养,我不去民政局办手续,但是满青跟着我们生活,由我和祝敏出钱养他,供他去更好的学校,你觉得怎么样?”
  徐淑芬有点惊讶道:“你真的不强求满青当你干儿子?”
  丁家祥道:“大哥的儿子和我的儿子有什么差别?就算认了干爹,不还是姓丁?不对,认了干爹那还姓祝了,我倒更不高兴了。还是姓原来的姓好,姓丁,那还是我们丁家的种啊!”
  丁家祥一开始只想哄徐淑芬,说着说着自己倒也觉得这还是不认干爹好了,他入赘祝家,早觉得低人一等了,生了个女儿都不能跟自己姓,就跟没种了一样。如果收养丁满青,那么对外人来说,丁满青还是叫丁满青,姓丁的,可不就是跟他姓了一个样?
  丁家祥越想越觉得自己英明了,他也看得出来,母亲几乎已经同意了,接下来只差说服丁满红了。徐淑芬提醒丁家祥,自己虽说同意他收养丁满青,但丁家民临死前嘱托了的,丁满青的监护人是丁满红,只要满红不答应,她也不会答应的。
  丁家祥便在思鑫坊里瞎晃荡,边晃荡边琢磨怎么说服丁满红。他离开思鑫坊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儿孤零零石库门建筑,家家户户都在厂里上班,拿着公分,丁家祥便是嫌弃这样的日子穷苦,也没有什么奔头,这才抓住祝敏这根稻草,入赘了祝家,又靠着祝家当上了街道办主任。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短短十几年下来,如今的思鑫坊竟然发展的如此之好,不仅丁家民和俞雪晴开起了连锁早饭店,其他个体户在思鑫坊也是蓬勃发展。他和思鑫坊的街坊聊,得知思鑫坊走出去的人更不得了,有在国外闯荡的,也有在上海开了大公司的,总之大家伙都认为,赶上了这么一个好时代,只要你踏踏实实力求上进,一定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来。
  丁家祥觉得思鑫坊和自己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之后,丁家祥隔三差五就去找丁满红谈收养丁满青的事情,丁满红每次都是严词拒绝。在丁满红看来,小叔果然是个大坏人,居然想要拆散她和满青,简直是罪大恶极!丁家祥担心自己再被丁满红咬,每次洽谈都小心翼翼,结果还是被丁满红咬了好几口。
  这天丁家祥戴着手套来到思鑫坊,他决定下狠手了,因为祝敏那边都搞定了,祝家的人都同意他收养丁满青了,祝萌萌也勉强接受了丁满青,反正不影响她在家里的地位。
  这几天思鑫坊里热闹非凡,每家每户门框上都悬上了国旗,大家都在喜迎香港回归。丁满红心情也不错,早上送丁满青去学校的时候,还跟他复习了一下杭三鲜的制作流程和佐料分量,她竟然全部记住了,丁满青为此还竖起大拇指,说姐姐可以学下一道菜了。丁满红也很高兴,下午丁满青运动会有短跑比赛,她打算做了最好吃的杭三鲜给丁满青送过去。
  看到丁家祥进屋,丁满红察觉到了危机,当下要把丁家祥赶出去,可丁家祥愣是抵住门,硬生生挤了进去。
  “小叔,你又来做什么?我要打110了啊!”丁满红态度坚决。
  丁家祥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丁满红的反应这么激烈,但他这次是有备而来,他告诉丁满红,说你奶奶已经答应了,因为他会把丁满青送去最好的中学,而丁满青跟着丁满红则永远只能在最差的中学。
  丁满红噘嘴道:“不用你管,满青喜欢跟我在一起。”
  “可是这样你只会害了他,你希望他成为宇航员对吧?你现在还每天给他读航天报道,是吗?”
  “是《丁家航天文摘》!”丁满红纠正。
  “没错,是《丁家航天文摘》,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是你照顾他长大,他这辈子都没法成为宇航员的!要想成为宇航员,必须进入最好的中学,然后再进入最好的大学,这个靠你和满青自己是做不到的,小叔能帮你做到。”
  丁满红没有继续说话,她恨死丁家祥了,在她眼中丁家祥就是大恶人。丁满红把杭三鲜盛入饭盒,抱起饭盒就往学校跑。她不打算再和丁家祥谈任何有关丁满青的事情,可她跑了半天,回头一看却见到丁家祥竟然不紧不慢跟着。
  丁满红到学校的时候,正轮到丁满青参加短跑决赛。
  丁满青远远看到丁家祥和丁满红起了争执,心中一急,在冲刺的时候脚下打了个踉跄,竟然一下子摔倒在地,晕了过去。丁满红看到了后急了,冲上去就抱起了丁满青,她打算马上送满青去医院,丁家祥在后面喊:“别动他,别动他!”
  丁满红只以为丁家祥在阻挠他,更加生气,不想学校老师也都冲过来,从丁满红手里夺下了丁满青,把他放到地上后马上拨打了120,有老师还告诉丁满红,因为不知道丁满青伤到哪了,所以最好别动他,万一伤到的是脊椎,动他的会有可能引起高位截瘫。丁满红一听吓傻了,眼泪夺眶而出。
  救护车来后,丁满红说自己是丁满青监护人,还把丁家祥也叫上了车,一起去了医院。医生检查了后,跟丁满红说没什么大碍,伤的不是脊椎。如果是脊椎的话,那丁满红之前抱着丁满青到处跑动,丁满青下半辈子可能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在病房里,丁满红抓着昏睡中的丁满青的手,焦急地哭,嘴上念念有词,说都是姐姐不好,差点害得你真的受重伤。
  丁家祥在一旁默默看着,心想这是一个好机会,他从包里拿出了丁满红的残疾证。
  丁家祥道:“满红,你也希望满青好,对不对?”
  丁满红哭道:“我是满青的监护人,我应该照顾他,而不是让他受这么重的伤!我不能没有满青!我不能的!”
  “你没法照顾满青长大的,说实话,你其实也只是个12岁的孩子。这一次,他差一点就毁掉满青了。你是监护人不假,可你其实也不是监护人。你看看,这是你的残疾证,有这个证明,加上你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法院就会判你没有资格当满青的监护人!”丁家祥使出了杀手锏。
  丁满红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她还暗暗安慰自己,说没有关系,很快满青就会长大,而适合她的工作也总会有的。可丁家祥这么一说,她顿时明白自己之前只是在骗自己玩而已,她找不到工作的,满青也没那么快长大,而且满青这么聪明,这么完美,小叔确实能帮助他更好的成长。
  丁满红一下子哇哇大哭起来。
  丁家祥知道自己的杀手锏奏效了,他柔声说道:“满红,小叔不是坏人,小叔只是想帮你和满青。小叔不会拿这些去法院,这样你还是满青的监护人,只是满青跟着小叔生活,住到小叔家里,你还是可以经常来小叔家看满青,只要你愿意来的时候,你就可以来。”
  丁家祥知道差不多了,就让丁满红考虑一下,考虑清楚了可以打电话给他。
  丁家祥走后,丁满红抱住昏睡的丁满青啜泣了好久。
  丁满青没有大碍,在医院待了一天就出院了。丁满红带着丁满青回家后,就跟奶奶说了自己的决定,她放弃了,她打算把满青托付了小叔。徐淑芬听了无言,只是抱着丁满红哭。
  丁满红在徐淑芬怀里轻声问:“奶奶,我是不是一点用也没有?我是不是一个废物?”
  徐淑芬生气道:“别这么说!我家满红本事大着呢,她浑身上下都是优点!”
  “比如有什么优点?”
  徐淑芬傻眼了,她没想到丁满红会这么问,她支支吾吾道:“善良啊,勤快啊,聪明啊……”
  丁满红噘着嘴,这些夸奖她听徐淑芬说的多了,早就不信了。
  丁满红道:“那些没用,很多人都善良勤快,而且我也不聪明了……”
  徐淑芬急道:“奶奶坚信一点,我们家满红呀,一定会有璀璨人生!因为,因为满红你是出生在1978年的孩子呀!1978年,我们这个火红的年代正式开始了,不是吗?你叫满红,你的人生也一定会红红火火,与众不同的!”
  丁满红皱眉看着徐淑芬,她倒是第一次听到徐淑芬这样夸她,心中一下子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丁满青身体恢复后,丁满红还是每天接送丁满青,给他做好吃的,而且还破天荒的带他去看了一场电影,给他买了汽水,跟他讲爸爸妈妈和汽水瓶的故事。
  这天丁满红去学校接晚了,又看到丁满青一个人靠在门口的围墙上睡着了,就轻轻走过去,将他背到了背上。
  这时候丁满青醒了,轻轻叫了声姐姐。
  丁满红让他别说话,就睡一会吧,没事。
  丁满青说自己睡不着了,还说有一个问题,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但是想听丁满红亲口说出来。
  丁满红边走边说:“你问吧。”
  丁满青带着哭腔问:“姐姐,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
  丁满红呆住了,随即马上问他为什么这么想。
  丁满青道:“姐姐以前不让我做的事情,现在都带我做了,不舍得给我买的,现在都买给我了,我想来想去,结果只有一个,姐姐一定觉得我是个累赘,不要我了。”
  丁满红放下丁满青,把他搂在怀里,跟着他一起哭。
  丁满红道:“姐姐没有不要你,姐姐……姐姐只是暂时和你分开一下,你要先去小叔家住一段时间,姐姐跟你保证,会尽快把你接回来!”
  丁满青明白姐姐这段时间照顾自己有多辛苦,也知道家里现在的处境,事实上,这段时日丁家祥带着他参加家长会,总是给他买好吃的,还言语试探,丁满青或多或少猜出了一点眉目。
  丁满青看到姐姐哭得比自己还伤心,顿时心疼起来,他憋住眼泪,去给丁满红擦眼泪,可是刚擦掉一些,马上更多的眼泪就涌了出来。
  丁满青急了就喊:“姐姐,你别哭了,我答应你了,只要你尽快接我回去,我就去小叔家,我还会很乖的。”
  丁满红一听更伤心了,哭得也更大声。
  丁满青急得直跺脚,他脑筋一转,大喊道:“姐姐,我给你变个戏法吧!你看我的手掌,怎么忽然不见了!”
  丁满红噗嗤笑了出来,敲了一下他脑袋道:“你手掌缩到袖子里了!”
  丁满红和丁满青一起笑了好久,好不容易,丁满红才停住了笑声,她摸摸丁满青脑袋,把他重新背到背上,丁满青则哼起了“日落西山红霞飞”。
  这首歌是丁满红教会他的,夕阳西下,丁满青和丁满红都觉得回家的路怎么这么近。
  丁满青搬到丁家祥家没几天,就是1997年7月1日了,这一天整个杭州城都热闹的不行,唯独丁满红根本不想去凑这些热闹,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关了整整一天。
  这天,潘小多从学校偷跑了出来,他担心丁满红出什么事,径直跑到了丁满红家。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潘小多在那疯狂敲门,可把丁满红吓得不轻,等听清楚是潘小多的声音后,她才兴奋地跑去开门。
  潘小多说要带去一个地方,他拉着丁满红的手就跑,跑出思鑫坊后上了公交车。到了解百天桥那里,潘小多拉着丁满红下了车,随后进入了正在热闹营业着的解百百货。
  这一天是新中国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天,解百百货里也是人满为患,丁满红不知道潘小多拉着自己来干嘛,只能盲目地跟着。潘小多拉着她走了一会儿后,进入了楼梯间,潘小多走到一个台阶处,指着那个台阶说道:“我没法给你买下来,对方不肯卖,但是我给你偷了这个,不知道能不能算帮你买到了解百百货的台阶!”
  潘小多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块水泥块,丁满红接过水泥块,发现那个台阶处果然缺了一块,和这块水泥块还正好吻合。丁满红急道:“你偷……偷个水泥块做什么呢?我那信里只是说说……”
  潘小多笑了:“对我来说可不是说说!”
  潘小多看到丁满红嘴唇很干,想到二人一路跑来,丁满红肯定口渴了,就让她坐这儿等一下,他去买饮料。
  丁满红就坐到了那个台阶上,拿着手里的水泥块凑上去,看到严丝无缝吻合在一起,她就咯咯笑起来,她心里觉得暖和,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反正感觉之前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幸福的人。
  当看到潘小多过来的时候,丁满红更加傻眼了,因为潘小多手里提着一个汽水瓶,正是丁家民和俞雪晴定情的那种汽水瓶。
  潘小多给她咬开瓶盖,说道:“给你。”
  丁满红接过汽水瓶还没来得及喝,一个保安从门口走出来,看到潘小多就大喊起来:“混小子,又是你!又想来撬台阶吗?”
  潘小多哈哈大笑:“怎么,我又敲下一块,你能拿我怎么滴?”
  潘小多说完,拉起丁满红的手就往楼下跑,丁满红一手抓着汽水瓶,一手被潘小多牵着,她一边跑,一边心疼洒出来的汽水,心中却想着:潘小多啊潘小多,你等我把汽水喝了多好呢,我是真的口渴呀。同时她又想到了满青,她心中暗自发誓:满青,很快我就会把你接回来,姐姐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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