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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底的时候,思鑫坊里已经到处充斥着年味了。
  丁家民阴沉着脸,鼻尖和耳朵冻得通红,提着年货往家走,此时,俞雪晴正戴着围裙在厨房里张罗。
  丁家民进门前,特地深呼吸了一下,挤出满脸笑容。
  丁家民把东西一放,就跑到丁满红躺着的小木床前拨弄她那胖嘟嘟的小手。
  “别动,她刚睡着。”俞雪晴说道。
  丁家民疑惑了:“满红不是下午都睡觉的吗?”
  俞雪晴笑了:“你妈下午就回来了,一来就抱着满红玩,满红都没得睡。也就是刚刚她才拿着包袱回屋呢。”
  一听说妈回来了,丁家民就高兴地往屋外跑。
  虽说丁家民的宅子和徐淑芬的宅子都是丁家留下的房产,但是这地理位置就微妙的很了,丁家民的在直弄中段,徐淑芬的房子则要左拐右拐的,靠近孝女路了。
  丁家民赶到的时候,徐淑芬正在门口打量。
  丁家民叹气道:“妈,你说回思鑫坊,这一拖,又是一个月!
  丁家民帮着提上包裹,就去推门,这才发现门还是锁着的。
  丁家民道:“妈,你好歹把门打开了,进屋再端详。”
  徐淑芬道:“我没带钥匙。”
  丁家民放下包裹,说那我去拿,徐淑芬赶紧拦住他,战战巍巍说着“我带了钥匙了”,随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了钥匙孔。
  这把丁家民气得有点喘不顺,他就搞不明白了,这母亲都到了家门口了,还假装自己没钥匙,这是要闹啥呢。
  徐淑芬转动了几下钥匙,门就开了,丁家民赶紧推开门大踏步走进去。
  去年母亲突然离开后,这屋子他也就进来两三回,他仔细嗅了嗅,有一点点潮味,开窗通下风就好了。丁家民放下包袱,就去打开窗,这窗一开,冷风直嗖嗖往屋里窜,丁家民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回身看母亲,徐淑芬也在那发抖。他赶紧扶着徐淑芬到了卧室床上坐下,这地方不在风口上。
  不想,徐淑芬抖的更厉害了。丁家民抓着她手,说,妈,有心事别憋着,我是你儿子,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
  徐淑芬看看丁家民,不觉眼泪就出来了,丁家民看着也是眼眶通红,他知道母亲这准是想起了死去的老伴了。徐淑芬拍拍床,不觉拍起一阵尘土,两个人顿时一通咳嗽,这一咳嗽,刚才的悲伤情绪全给毁掉了。
  徐淑芬原本心里那些温柔的话全说不出口了,转而变成了责怪,她告诉丁家民,这丁宪倧就是坏,别人临死的时候都是安详的,尽量不给家人添乱的,就这丁宪倧,尽耍花招添麻烦。
  说起这些事,丁家民自然也记得,父亲生命最后那几天确实可了劲的折腾,当时除了四弟丁家祥借口有事不肯来以外,他两个妹妹也都来帮忙了,她们就住在楼上,一家四口轮流看管父亲,却还总是被他逮到机会溜出去。
  丁宪倧临走那天,一大早就起身了,他不紧不慢地套上了自己准备好的寿衣,还不让人帮忙。套完寿衣后,他还喝了几口小酒,吞了几口下酒菜,这酒是丁家民的二妹丁嘉欣去河坊街同福永打的原浆酒,这菜是丁家民跑去孤山路的楼外楼好说歹说才买到的三两卤鸭胗,两样都是丁宪倧指定的。
  按思鑫坊的老街坊所说,丁宪倧年幼时,杭州城什么好东西都享受过了,貂皮锦衣,山珍海味,他是想要什么有什么。后来和徐淑芬结婚后没多久,九斤奶奶追求进步,主动捐了家当,丁宪倧就开始过上了平常人一样的生活了。
  丁宪倧这最后一餐吃的动静十足,似乎是故意的一般,他一口菜就着一口酒。这卤鸭胗丁宪倧嚼不动,那便就着酒囫囵硬吞下去,这烈酒辣喉,他每喝一口酒都要滋一声!
  知道这是父亲的最后一顿了,一家人都红着眼看着他吃,徐淑芬没说话,丁家民和两个妹妹也不敢说话。
  吃饱喝足了,丁宪倧打了个饱嗝,想了想把儿子和女儿都叫到跟前,丁家民以为父亲这是临走前有什么要吩咐的了,没成想,丁宪倧只是拍了拍三人的肩膀,说道:“这酒味道淡了,不是那味了,这卤鸭胗也没以前那么香了,哎,这一切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就是家祥这混账小子了。”
  丁家民心里想,这家祥确实够混账的,但这卤鸭胗那也是真的香啊,不过像你这么囫囵吞,那就怎么都不够香了。
  丁宪倧看出他在寻思,轻咳两声道:“手艺这东西,大家都讲传承传承,依我看,百年老字号不假,配方传下来也不假,但换了人味道就不对,这酒这菜,都换人了,味道都不对……”
  丁宪倧说着开始咳嗽,徐淑芬说着你少说两句,赶紧给他捶背,让他躺下歇一歇。丁宪倧难得听话的躺下了。
  徐淑芬担心丁宪倧这一躺就不会再起来了,问道:“老头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丁宪倧一思索,说道:“我这一趟走了,就不回来了,你们也找不回我了,再也找不回了。”
  丁宪倧说着竟然睡着了,徐淑芬知道丈夫这是要走了,赶紧差了大女儿丁嘉欣去找料理身后事的孙婆,差丁家民赶紧去通知丁家祥,自己和三女儿丁家宜则忙碌的收拾起屋子来。
  可忙活了半天,徐淑芬忽然发现自己被骗了——原本丁宪倧应该躺在床上,可此刻那床上是空空如也!
  ——丁宪倧又一次躲过了三个人的眼睛,逃出了家门!
  徐淑芬后来是在直弄尽头的杨天宝家门口找到丁宪倧的,此时他穿着寿衣,已经在思鑫坊逛荡了好一阵子了。杨天宝看到徐淑芬和丁家宜,赶紧把丁宪倧交到二人手里,他说丁宪倧还想进屋,他自己真是拦不住,他老婆正给孩子喂奶呢,要看到丁宪倧这样子,非吓到不可。
  徐淑芬和丁家宜好不容易才把丁宪倧拉回了家,照理说,这将死之人应该没什么力气才对,可这丁宪倧早先病恹恹了好多年了,这一天却劲道十足,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回家。一回到家,刚才还力气很足的丁宪倧瞬间就软绵绵躺下睡着了,一直到晚上他才真正咽气走了。
  说起这些,徐淑芬尽是气愤,埋怨这丁宪倧死都死的这么折磨人。丁家民心里感伤,他如今当父亲了,更觉得父亲当年看似魔怔的表现,实则是不想离开妻子和孩子,所以故意疯疯癫癫地掩饰自己的悲伤。
  丁家民把这些话说给徐淑芬听,徐淑芬听了不觉一怔,随即骂道:“悲伤?这天煞的有啥悲伤的!你不知道,他那天睡死去中间,还对我睁开了眼,露出那做贼似的笑,偷偷说了句‘淑芬啊,这回你再也找不回我了’。你说他缺德不缺德?临死了还来气我吓我!他以为每次偷跑出去,我把他找回来是绑牢他?他想要去外花花世界找女人,却没得逞过,那是我们妻子孩子阻碍了他?”
  丁家民第一次听说这事儿,他试探性问道:“妈,爸走了之后,第二天你就跑了,留着我们四兄妹给他过头七,不会跟这个事有关吧?你说的留在思鑫坊照顾满红,那要丢了性命,这又是怎么回事?”
  徐淑芬不觉一个哆嗦,沉吟道:“其实这一切是因为……”
  徐淑芬话没来得及说,孙婆从门口进来,乐呵呵喊道:“淑芬啊,你可回来了?”
  徐淑芬当下不再提那话题,而是跟孙婆寒暄起来,徐淑芬告诉孙婆自己这趟回来就不走了,给满红过完满月酒后,她就要担当起一个奶奶的责任了。这孙婆一年多没见徐淑芬也是高兴,拉着她手可劲聊,丁家民见没机会再询问刚才的话题,就把窗户关好了,说自己先回去帮俞雪晴准备饭菜,让徐淑芬一会聊完了赶紧过来。
  丁家民回到家时,潘正义的妻子苏雯和马宁的妻子董伶俐都在厨房里帮忙了,丁满红此时已经醒了,她也没哭,也不闹,甚至自己还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也不知道她一个刚满月的孩子在乐什么。
  见丁满红独自乐呵的样子,苏雯诧异地说自己家潘小多刚出生的时候,一没人抱就哭。董伶俐也说他们家马飞也一样,现在马飞已经可以走路了,可只要身边一没人还是一样会哭会闹。俞雪晴说朱海军家那孩子,叫朱明伟对吧,比丁满红大一个月,昨天见到朱海军的娘子,一副熊猫眼,问了她,她说是朱明伟每天晚上不睡觉,就是又哭又闹,扰的她这两个月都没好生合过眼。
  俞雪晴这么说的时候是自豪的,这思鑫坊也是赶巧了,丁家民、潘正义、马宁、朱海军和杨天宝,他们这五个男人岁数相仿,结婚有先有后,生孩子却都赶在同一年里头了。但是,不管是年初生的马飞和杨艺,还是这年夏季生的潘小多,还是年尾只比丁满红早一个月出生的朱明伟,这四个孩子中像丁满红这么爱笑,这么不闹腾的一个都没有。
  丁家民套上围裙要帮忙,苏雯说着“厨房重地,那是女人们的战场”,把丁家民往外赶。丁家民没办法,只好去抱丁满红玩,这才一个月大,丁满红已经晓得用小手抓住丁家民的小手指了。
  不一会儿,潘小多、马宁也都过来了,见女人们在厨房忙活,二人就在饭桌前和丁家民闲聊。杨天宝过来的时候先递上了红包,丁家民万般推辞,杨天宝说这是给丁满红的,不是给你的,硬生生塞到了丁满红的襁褓里,这一来潘小多就“讥讽”他,说是“美好的打算落空了”,他本来和马宁打算今天吃白食的,但因为杨天宝率先给了红包,他不得不破费了,说着他掏出红包塞给丁家民。
  杨天宝知道这是在开自己玩笑,当下抢过红包塞回去,说道:“别给,千万别给!你堂堂一个潘主任,最适合吃白食!今天是1978年咱们思鑫坊最后一个满月酒,你这白食还得边吃边拿,这才够得上这个特殊年月的分量!”
  潘正义急了:“你就让我破费一次吧,我不破费我手痒痒。”
  “千万别,你痒痒就去挠墙头。”
  马宁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还就着红包推来推去,他掏出红包为难道:“你们最好快点决出胜负,我好知道我是要给红包,还是吃白食。”
  厨房里的女人们见三个男人开着男人们特有的傻不拉几的玩笑,都不禁笑了起来。俞雪晴知道杨天宝的娘子在公交公司当乘务员,白班和晚班倒替上,这周是赶上晚班,要工作到晚上11点停了公交才能下班。这么一来,就只差朱海军和他娘子还没来了。
  俞雪晴正寻思着,朱海军夫妇就过来了,原来他娘子秦海燕特地买了点东西过来,所以来晚了,一到这里她就放下糖果去厨房帮忙,这样饭桌就成了五个男人的专场了。
  事实上,丁满红的满月酒丁家民是没打算摆的,这个年岁,大家的生活都挺艰难,所以他只是通知这四个哥们这一天来家里吃个便饭,他根本就没有通知自己的两个妹妹和四弟,俞雪晴也告诉了自己的亲戚这个满月酒不办了。
  四个男人聊天,聊着聊着就变了味道,朱海军率先提起了丁家民当年追求俞雪晴的事情,还说这俞雪晴当年那是艳冠杭州城,半个杭州城的年轻小伙都喜欢她,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最后竟然是老实巴交的丁家民抱得美人归。
  潘正义拍拍桌子说他不同意这说法,半个杭州城夸张了,俞雪晴家在文三路求智巷,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西湖边啊,所以要说是环西湖第一美女,那就一点都不夸张了。
  董伶俐笑道:“雪晴这么漂亮,你们会不会也动过心思?”
  朱海军道:“要说一点没有那是假的……”
  潘正义点头:“多多少少有一点,不过除了丁家民,有一个人比我们更早认识俞雪晴……”
  二人说完看着马宁。
  马宁摆手:“别看我,我当时是找俞雪晴讨教诗歌!”
  潘正义和朱海军起哄:“讨教诗歌?”
  丁家民道:“这个我作证,马宁说的是真的,他讨教的是‘论打倒帝国主义的必然性’,要不然也不会轮到我喜得美娇娘了!”丁家民说着傲娇的看了俞雪晴一眼,俞雪晴面颊瞬间就红了。
  苏雯抱着三碗菜放到饭桌上,气鼓鼓地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苏雯这脾气,吓得五个男人都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乱开玩笑了。
  事实上,苏雯这里有演戏的成分,但是不悦确实也是有的,她早先就知道,老公潘正义当年也垂涎过俞雪晴,只是求而不得后才追求了自己。虽说时过境迁,但被刺激到了,难免有点不太舒服。
  饭菜准备完毕,俞雪晴就让丁家民去喊婆婆过来吃饭,丁家民刚走到家门口,就碰到母亲抱着一叠小孩子的褂子进来。
  因为饭桌太小,女人们就让男人们先吃饭,她们则坐在卧室闲聊,徐淑芬先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香囊,她说这香囊是灵隐寺求的,里面还放了那张孙婆给求的上上签,这个就当是自己送给丁满红的满月礼了。随后她摊开褂子给俞雪晴看,这里面有一红一青两套褂子。
  徐淑芬说,丁宪倧去世前给未来的孙子辈起了名字,若是孙女就叫丁满红,若是孙子就叫丁满青,这一红一青两件褂子就是他特地为孙子辈准备的。
  俞雪晴拿出红色的褂子,欢喜道:“等天气暖和了就给满红套上,这红红火火的,真配她的名字。”
  苏雯等人也直夸褂子好看,众人说起一年前丁宪倧临走那天穿着寿衣在思鑫坊走动的事情,徐淑芬一听就来气,直说这老头子任性了一辈子,临死了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闹。
  此时,饭桌上传来了男人们的笑声,潘正义正在讲刚从报纸上读到的一篇关于改革的社论,说是党中央政策上鼓励大家发挥积极性和主动性,寻找致富之路,他认为这绝对是个利国利民的大好消息,马宁干劲十足,认为属于中国人的全新的时代来临了,丁家民则不置可否地点头。
  朱海军想听听潘正义对政策的理解,潘正义说了一通,大伙还是一头雾水,特别是杨天宝觉得简直在听天书。倒是马宁提了一句话,让杨天宝心中起了涟漪,马宁说,“接下来全国要搞承包制,还要鼓励个体户,鼓励私营企业。”马宁平时里特严肃,说这些话的时候却因为兴奋涨的脸通红。
  杨天宝从这里回去后就开始琢磨这事情了,他一贯知道笨鸟先飞的道理,他自认为自己本事不大,若是不万事赶早,只怕连这几个兄弟的后背都够不着。
  这一夜男人们有说有笑,谈了不少政策上的事情,他们谈天谈地,谈时代谈梦想,在这个特殊时期,无论憧憬也好,迷茫也罢,直觉告诉他们,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俞雪晴发现丈夫丁家民一直阴晴不定,直觉告诉她,丁家民铁定藏了什么心思,当下决定等晚点后必须找丁家民聊一聊。
  可这晚上她愣是没机会问出口,因为大家都散了后,徐淑芬先是不肯回屋,后来好不容易安抚回去了,刚过了一刻钟她就又到门口敲门了,说是想再抱抱丁满红,这一抱又不肯撒手了。
  俞雪晴便把丁家民拉到一边,让他说说徐淑芬到底是咋回事。丁家民蓦然想到白天徐淑芬说的事情,便把丁宪倧临死前忽然睁开眼冲徐淑芬说的话告诉了俞雪晴。
  俞雪晴一听,认为婆婆这是害怕了,便安慰婆婆说道:“妈,要不要家民陪你回去?或者你在这里睡两晚也行。”
  徐淑芬不好意思了,说:“这倒不需要,我就是……就是想借一晚满红,她在我身边,我安心。”
  俞雪晴一听犹豫了,这满红虽说晚上不吵不闹,可半夜她还是要起来喂一次奶的,这要是跟徐淑芬回去,那铁定要挨饿了。说实话,徐淑芬的要求有点古怪,可俞雪晴也觉得自己没法拒绝。
  她看看丁家民,丁家民心疼母亲,一副恳求的表情,俞雪晴只能说道:“妈,你不介意的话,我和满红都去陪你吧,满红还小,半夜还要喂奶呢。”
  徐淑芬长舒一口气,当即点头答应。
  跟着徐淑芬进了屋,俞雪晴把孩子放在床中央,先伺候着徐淑芬梳洗,随后才自己去洗刷。徐淑芬进了被窝,看到满红嗯嗯叫,就握住满红的小手,说道:“满红啊,有你在奶奶就不怕了。”
  满红红着脸,握紧着小拳头,继续嗯嗯着。
  徐淑芬笑了,道:“你这是在告诉奶奶,你在保护奶奶吗?”
  这时候俞雪晴走进卧室,她脸上刚洗过,白里透红的,虽然是孩子的妈了,但是依然跟十五六岁一般水灵。
  俞雪晴笑着说:“妈,她这是肚子饿了,讨奶喝。”
  徐淑芬尴尬的笑了:“你个小混蛋,捉弄你奶奶呢。”
  俞雪晴爬上床,侧身躺着,解开上衣扣子给丁满红喂奶,一喝上奶丁满红就不嗯嗯了,两只眼睛不停的打量眼前二人。
  俞雪晴考虑了一下后问道:“妈,你白天跟家民说的事情,他说给我听了,你别多想啊,你也知道爸这人就爱捉弄人。”
  徐淑芬叹了口气,道:“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死老头子那可不是捉弄我,他是玩真的。他走了第一晚,就托梦给我说,他只准我在这屋里睡三晚,三晚后他就会来接走我。”
  “那只是个梦呀。”
  “第一晚我也当是做梦,没搭理他。可你知道吗,第二晚他又来了,还咧开嘴笑的贼兮兮地说这是第二晚了。太真实了,我知道我要活命,那就只能赶紧离开这屋子了。”徐淑芬终于说出自己突然离开的真相,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俞雪晴听了却是哭笑不得,原来婆婆一年前突然离开,然后死活不肯回来,竟然全是因为这封建迷信啊。
  知道原因就好办了,俞雪晴决心帮婆婆破除这个迷信,她当即表示,之前婆婆已经睡了两晚了,这第三晚,由她和满红陪着,一定保她安全。徐淑芬或许也从心眼里觉得丁满红就是她的护身符,所以还真很快安心的睡着了,并且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徐淑芬很快想到一件事,她说死老头的三天限令会不会在自己这次回来的时候重新算起了,俞雪晴不得不又和丁满红一起陪着婆婆再住了三晚。
  三晚过后,一切安然无事,徐淑芬顿时容光焕发,走路带风,不明所以的邻里还以为徐淑芬吃了什么特殊的补药呢。
  这件事俞雪晴只跟丁家民说了,丁家民很是惊讶,直说没想到他妈竟然会这么封建迷信。俞雪晴拧了他胳膊一下,说丁家民这人榆木疙瘩,徐淑芬总梦到失去的老伴,那是因为心里挂念,这不纯粹是迷信,更多的其实是思念。
  这年除夕,下起了大雪,温度突破了历史最低值,达到了零下十七度。吃了年夜饭后,思鑫坊的街坊邻居开始互相窜门拜年。像是炫耀又像是比拼一般,这一年思鑫坊出生的五个孩子丁满红、潘小多、马飞、朱明伟和杨艺聚集在了丁家民家中。
  或许是怕生的关系,除了丁满红以外,其余四个孩子或坐或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后,杨艺率先哭了出来,随即马飞、朱明伟和潘小多也哭了起来。大人们见此情景,则是哄堂大笑,就连其他邻居都来凑热闹,大伙就这些孩子比胖比瘦,比身子长短,这里面最胖的肯定是丁满红,但身材最矮小的则是朱明伟,谁也没想到若干年后,朱明伟会是这些孩子中最高大的一个。
  这时候,潘正义突发奇想,他当了庄家,让现场众人以一分钱下注,就猜丁满红什么时候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哭,三分钟内一赔五,三分钟后一赔三,五分钟内一赔二,要是超过五分钟通吃。就连丁家民和俞雪晴都下了注,他们也认为在其他孩子都哭的情况下,加上街坊邻居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丁满红坚持不了五分钟保准也会跟着哭出来。
  然而就在大伙的期待下,不到两分钟,丁满红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她开始笑,其他的孩子也开始停止了哭声,不一会儿,潘小多最先跟着笑起来,其他三个孩子随即都跟着丁满红和潘小多笑了起来。一旁观看的孙婆忍不住拉住了俞雪晴的手,说丁满红这孩子将来一定不简单啊。
  孙婆这么说,大伙都跟着点头,徐淑芬听着高兴,她倒是注意到了最先跟着丁满红笑起来的潘小多,徐淑芬当时就有一种感觉,这两个娃有缘。
  这是丁满红和她未来最重要的四个伙伴第一次齐聚一堂。
  半夜12点在街道上放完鞭炮后,丁家民并没有直接回屋,而是冒雪绕道到了自家屋子后面,他从一个破墙洞里拿出了当初在医院食堂买的汽水。这汽水他买的当天,原本打算等母亲回萧山后就打开给俞雪晴喝,不曾想那天母亲待到挺晚才走,之后他又有急事赶着回了农药厂。第一时间没让俞雪晴喝上,他就想着干脆把它藏后墙的砖头缝里,等大年三十再拿出来给俞雪晴。
  丁家民拿着汽水进屋的时候,俞雪晴一眼就看到了汽水,当下就不悦地问道:“这么贵的东西,啥时候买的?”
  丁家民呵呵笑道:“你生孩子那天,在医院食堂买的。”
  俞雪晴有点感动了,但嘴上还是硬气地说:“你拿去退了,无功不受禄!”
  “你生孩子那是立了大功,不该奖赏一下吗?”
  “太贵了,接下来多个吃饭的,紧着点花钱。”
  丁家民拍拍胸膛,道:“有我呢,不会苦了你,苦了孩子。”
  丁家民说着却又有点内疚地道:“瞧我这话说的,跟着我你苦了好多年了,我知道你爱喝汽水,可你嫁给我到现在就只喝过一回……”
  俞雪晴噘着嘴道:“这不有第二回了嘛。”
  俞雪晴噎完丁家民,自己没忍住噗嗤笑了,她这是在逗丁家民呢,得知这汽水是医院买的,她就猜出了大概经过,心中感激丁家民对自己的疼爱。
  丁家民看着俞雪晴的微笑,那笑容犹如茫茫白雪之中燃起的火堆,纯粹、美丽,而且充满了温暖。
  丁家民突然来了豪情壮志道:“我丁家民跟俞雪晴保证,这第二回之后,还会有第三回、第四回,还会有一百回、一千回!”
  俞雪晴道:“赶紧打住,一千回?一年只有365天,你这是要我连着喝3年汽水呢?想腻死我呢?”
  丁家民笑呵呵地道:“等我赚了钱,连着喝30年都行,而且每周味道不一样,绝对不会腻到你!”
  在俞雪晴的坚持下,二人一起喝了汽水。这时候屋外鞭炮声四起,丁满红被鞭炮声吵醒了,伸着小手,嘴巴里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啥。
  丁家民收拾汽水瓶,说是到时候去医院退押金。得知押金只有五分钱后,俞雪晴做了一个任性的决定,她让丁家民把汽水瓶留下了,她找了个红绳子,把瓶子口拴住了,将瓶子挂在了丁满红的小木床上方。她又找了螺丝钉,用细绳子系上后,垂到瓶子里,她这算是自己动手做了一个简易风铃。
  丁家民轻轻拨了一下瓶子,螺丝钉就撞击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响声。丁满红的眼睛开始发光了,她怔怔看着这个用汽水瓶做成的简易风铃,看了一会就自顾自咯咯笑。丁家民欢喜,直夸娘子真是心灵手巧。
  俞雪晴被丈夫这么夸,心里很高兴,不过她想到丁家民这段时间似乎在隐瞒什么事情一般,这一可疑的神情从孩子满月那天就开始了。她心里就紧张起来,她这次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刚才还笑呵呵的丁家民瞬间产生了微微的变化,随后又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表情。其实俞雪晴对此观察的一清二楚,她只是不知道丈夫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心里更是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大年初七,该上工的一大早都上工了,俞雪晴生了孩子后也终于回到了公司上班,她是纸箱厂的会计,工作认真努力,长得又漂亮,因此很得男同事男领导的喜欢。
  儿子和儿媳妇都上班了,那么照顾丁满红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徐淑芬身上。
  此时的丁满红越发重了,但徐淑芬抱在怀里,竟然感觉轻如浮云。徐淑芬抱着丁满红,在思鑫坊里晃荡,走着走着走出了思鑫坊,来到了孝女路。
  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别给孩子着凉了!”
  徐淑芬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儿子的声音,她定睛一看,还真看到丁家民一脸落魄的出现在孝女路口。
  “这孩子可没你小时候娇气!”徐淑芬乐呵呵的回答。
  然而看到丁家民疲惫的样子,徐淑芬担忧了,赶紧问他这是怎么了?问了好久,她才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丁家民不是在上班吗?怎么会在这个点出现在孝女路?
  丁家民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了,只能跟母亲和盘托出了。原来丁家民早在孩子满月的时候,就听说农药厂在新年伊始,响应党中央的政策积极搞改革,当时厂长就找丁家民,说他可能要被辞退了,因为公厂养不了那么多闲人。丁家民当时就不高兴了,自己有手有脚,包农药也没出什么差池,怎么就是闲人了?厂长却说,这份工女的都能做,做的还比他细致,而且他连每天按时上下班都做不到,老要靠马飞给他作假签到,这不就是闲人一个嘛。
  丁家民原本没有特别慌张,因为马飞告诉他,包括楼外楼、天外天等企业和自己公司一样,被列在杭州第一批改革企业名单上,改革的企业越多,需要的准备时间也就越长。他觉得马飞说的有道理,没想到猛烈的改革风浪这么快就来了,这过完年开工第一天,厂里就宣布要辞退10%的人,很不幸,他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儿子没了工作,徐淑芬也是傻眼了,她愣了一会后说道:“你再跟我说,丁满红满月那天你们说的新气象新时代到底是啥意思?”
  丁家民挠着头道:“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不该啊。”徐淑芬道,“那你丢工作了,别说好日子了,这还过上了吃雨喝风的日子了!”
  丁家民叹气:“厂长说接下来要搞承包,还要涨工资,有人得利,有人就得牺牲。”
  “凭啥就是你牺牲呢?”
  “我也不晓得。”丁家民心里烦躁,抱过丁满红往家走,“我最烦的是怎么跟雪晴讲,刚当了爸爸,就丢了工作,这日子没法过了。”
  徐淑芬皱着眉:“那这是好政策吗?”
  丁家民点头:“政策绝对是好政策,时代不同了,接下来的时代是一个全面和世界接轨的时代,企业需要改革才能越做越好,社会生产力才更有活力,国家才能在世界上有一席之地。”
  徐淑芬眨巴了两下眼睛,道:“你说的一套套的,我又不懂。”
  丁家民又叹气:“我这么懂,不也没用嘛。”
  徐淑芬还不认输了,这天下午,她跑了爱收藏报纸的七叔家,从他那里要了这几个月的人民日报带回家。她让丁家民好好研究政策里有没有提到怎么解决失业的问题,她认为既然是好政策,那一定是丁家民还没真正弄明白。再说了,自古不变的道理,坏的政策能把人都逼成疯子,好的政策能让人各有各的活路!
  一整个下午,二人就是对着报纸研究了,丁满红则躺在床上看着汽水瓶风铃。丁满红一停止笑声,丁家民就弹一下瓶子,只要那清脆的声音响着,丁满红就会笑个不停。
  但是二人的研究毫无成果,俞雪晴回家见此情景,知道准是出了什么事了,当下放下包,摘下围巾就来问情况。得知丁家民失业了,俞雪晴并不惊讶,毕竟她早有那种不详的预感了。
  奇怪的是,尽管三人在谈丁家民失业的大事,俞雪晴却没有那种压抑的感觉,她马上想明白原因,这是因为丁满红一直在笑个不停的原因。想到丁满红未来的生活,俞雪晴马上燃起斗志,积极帮助丁家民想办法。
  徐淑芬信任俞雪晴,是俞雪晴帮她破除了丁宪倧带给她的恐怖迷信,她看到儿子和儿媳妇趴在桌上翻报纸,时而激烈的讨论一番,她便默默的去厨房把火生上,熬上了稀粥。
  正是这天晚上,俞雪晴和丁家民定下人生大计,当时是俞雪晴指着报纸说道:“这里提了,政策上鼓励个体户创业!创业好啊,这是一块新的领域,前景无限,家民,我们可以创业啊!”
  丁家民看到俞雪晴激动的样子,顿时来了勇气道:“对,我们就创业吧!”
  “反正我老小就有个梦想,就是在西湖边开一家店面……”
  “这个梦想是好的,但是西湖边我们租不起店面……”
  俞雪晴笑了,捶了丁家民脑袋一下:“什么叫梦想?梦想就是未来,不是我们当下要实现的事情,而是我们以后要做到的事情!”
  “那我们当下怎么做?”丁家民挠着头。
  俞雪晴一思索说道:“我们可以先开个早饭店!我做的包子、面条,大伙不都夸手艺好嘛,我可以教你。而且,你不是很会擀面嘛,以前我们包馄饨,吃面条,都是你擀面!再说了,早饭店,妈和我都能帮上忙!”
  丁家民也认为这个主意不错,他以前上班,如果家里来不及做早饭,那都是到厂里饭堂买早饭吃,一路上都饿的发慌。如果出了家门就有个早饭店,价钱还合适的话,他一定会买一份路上吃。而且这思鑫坊左邻右里的,大家都帮衬一下的话,不愁这生意做不起来啊。
  看到儿子和儿媳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徐淑芬也马上赞同,她还说自己那宅子可以贡献出来,她搬到二楼住,一楼就可以当店铺了。
  俞雪晴马上反对,毕竟徐淑芬上了岁数,腿脚本就不利索,而且她年轻时赚公分还折过腿,一到刮风下雨的就酸疼,很难爬楼梯,所以她当年才和老伴从楼上搬到了楼下。
  但是徐淑芬主意定了,谁都改变不了。于是,这一年的三月份,丁家民的早饭店就开张了。这一天思鑫坊里很热闹,大家都说丁家民成了时代浪潮中最先吃螃蟹的人之一,丁家民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只是为了丁满红,希望能赚点钱,把丁满红养大,还需要街坊邻居多多照顾生意。
  这些话当然都是俞雪晴教的,丁家民自己是想不出来的。这早饭店的布置,也是俞雪晴亲自监工的,不过这个早饭店有一样东西,是丁家民个人的主意,并且极为满意的,那就是店面招牌了。
  这天早上,第一笼包子出锅的时候,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店内坐着的几桌客人自然先饱了口福,店铺外等候的众人垂涎欲滴,都夸赞俞雪晴真的好手艺,还没吃,光闻着味就肚子里馋虫乱动了!
  潘正义和杨天宝也在店铺外候着呢,二人很快发现了彼此。
  潘正义吞了口口水,说道,“我知道,你和我一样的心思,以前一年难得吃上一回雪晴做的包子,以后想吃就吃!”
  杨天宝道:“我和你不一样!”
  杨天宝最近正琢磨着开个店铺,没想到却被丁家民赶了先,所以今早是特地过来学习经验的。但是要说完全没潘正义那心思,杨天宝也不敢百分百保证了,反正这天早上,他几年来第一次这么奢侈,整整点了三个榨菜包和一碗馄饨。
  这第一天开业,俞雪晴特地请了假,从凌晨三点多开始准备,她和徐淑芬从头到尾忙的不可开交,丁家民则偷偷抱着丁满红跑出了店面,站在店铺外看着人头窜动,看着美丽的俞雪晴忙前忙后,再看看那异常醒目黄底红字的店面招牌,心里美滋滋的。
  “雪晴早饭店!”丁家民嘴上啧啧了两声,“这店名取的太棒了!”
  这店名是丁家民自己定的,先跑了工商局注册,回来后才跟俞雪晴通报的。当时俞雪晴气着气着就笑了,她本想取名叫“晴民早饭店”的,没想到这丁家民又擅作主张!但是俞雪晴知道丁家民这么做是因为爱情,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很幸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丁家民这么说,丁满红也发出啧啧声,大眼睛也盯着店面招牌咕噜咕噜转,不过她真正对这个店面留下记忆要到好几年以后了。
  这个时候,丁家民却听到了丁满红发了一声“棒”。
  丁家民惊呆了,他马上去看丁满红:“满红,刚才是你说棒吗?”
  初春,丁满红已经套上了那件大红褂子,咿咿呀呀地看着他笑,丁家民却一点都没有失落,他知道自己刚才肯定没听错,这孩子人生第一个发出音的字,就是对他这个父亲的肯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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