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准那艘阿拉伯商船的左舷！"安东尼奥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右手高高举起，"让他们记住，谁才是这片海洋的主人。"
　　十五门青铜铸就的佛郎机炮同时怒吼，实心铁弹呼啸着撕裂空气，准确命中了一艘试图逃出港口的阿拉伯商船。木屑飞溅，惨叫连连，那艘曾经纵横印度洋的商船迅速倾斜，海水贪婪地吞噬着甲板上散落的香料和挣扎的水手。
　　这是1510年葡萄牙攻占果阿的第三个月，阿尔布克尔克总督的铁血政策正在彻底重塑印度洋的贸易秩序。任何不悬挂葡萄牙旗帜的商船，要么缴纳重税，要么沉入海底。
　　"报告船长，目标已沉没，无人生还。"大副若昂抹去溅到脸上的海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安东尼奥面无表情地点头，目光扫过海面上漂浮的残骸和尸体。"很好。让打捞队下去，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有活口，一律吊死在港口的示众架上。"
　　若昂迟疑片刻："船长，他们只是商人..."
　　"在这片海上，不经我们允许的贸易就是海盗行为。"安东尼奥转过身，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阿尔布克尔克总督的命令很清楚：我们要的不是分享，是垄断。阿拉伯人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他说着，走向船舷，俯视着正在沉没的商船残骸。一艘小艇正在残骸间穿梭，水手们用长钩打捞着漂浮的货物。几个阿拉伯水手拼命游向小艇，却被无情的船桨击开头颅，沉入浑浊的海水。
　　安东尼奥的嘴角微微上扬。三年前他离开里斯本时，只是个怀揣发财梦的次级贵族之子，如今却已成为印度总督麾下最令人畏惧的船长之一。他的"圣卡塔琳娜号"是舰队中速度最快、火力最强的战舰之一，而他的冷酷无情更是声名远扬。
　　"船长，总督的信使到了。"一个水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安东尼奥快步走下舰桥，来到主甲板上。一个满身尘土的传令兵正等在那里，递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阿尔布克尔克总督急件，指名要您亲启。"
　　安东尼奥撕开封印，迅速浏览着信件内容。他的眉头先是紧锁，随即渐渐舒展，最后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召集所有军官，立即到船长室开会。"他折起信纸，声音中透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十分钟后，狭小的船长室内挤满了"圣卡塔琳娜号"的高级军官。安东尼奥将总督的信件平铺在航海图上，众人立即明白了会议的主题。
　　"马六甲？"航海长佩德罗惊呼道，"那可是世界上最坚固的港口之一！"
　　"也是最富有的。"安东尼奥的手指划过海图上马来半岛的尖端，"马六甲海峡是通往香料群岛和中国的咽喉。控制了它，就控制了整个东方的贸易。"
　　大副若昂忧心忡忡地说："听说苏丹马末沙拥有两万军队和数百门大炮。而且那里的海流复杂，暗礁遍布..."
　　"所以总督才需要最好的船长和最勇敢的士兵。"安东尼奥打断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被选中参加这次远征，是莫大的荣誉。"
　　他站起身，走到舷窗前，望着港口内繁忙的景象："诸位，我们都知道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东方。不是为了上帝的荣耀，也不是为了国王的疆土，而是为了这个——"他抓起一把从阿拉伯商船上缴获的丁香，让香料从指缝间滑落，"和这个。"他又从桌上的宝箱中取出一匹光滑如水的中国丝绸。
　　"但马六甲只是开始。"安东尼奥的声音低沉下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根据我们俘虏的阿拉伯导航员说，穿过马六甲向东航行数月，就能到达一个叫做'大明'的帝国。那里的财富超出我们最疯狂的想象——丝绸堆积如山，瓷器精美绝伦，香料遍地都是..."
　　军官们交换着兴奋的眼神。关于中国的传说早已在舰队中流传多年，但至今还没有葡萄牙人真正到达过那个神秘的国度。
　　"中国人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安东尼奥继续道，"六十年前，一位名叫郑和的太监率领数百艘巨舰和数万人七下西洋，最远到达非洲。他们的宝船比我们最大的战舰还要大上数倍。"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安东尼奥的声音突然变得锐利，"现在的中国皇帝闭关锁国，禁止海上贸易。他们的海军日渐衰败，沿海空虚，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
　　他展开另一张地图——这是根据阿拉伯和中国的古老海图拼凑而成的远东海岸线草图，上面标注着许多令人心动的名字：广州、泉州、双屿港、琉球...
　　"占领马六甲后，总督计划立即派遣探险队继续向东。而'圣卡塔琳娜号'，"安东尼奥的目光中燃烧着野心，"将是第一艘驶向中国海岸的葡萄牙战舰。"
　　军官们顿时哗然，兴奋与恐惧交织在空气中。
　　"中国人会欢迎我们吗？"年轻的事务长杜阿尔特问道。
　　安东尼奥冷笑一声："如果他们愿意贸易，我们就做商人；如果他们拒绝，"他的手重重拍在腰间的剑柄上，"我们就做征服者。在印度我们就是这么做的，在中国也一样。"
　　会议结束后，安东尼奥独自留在船长室。他从锁着的抽屉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皮革日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这不是航海日志，而是他父亲留下的笔记——老席尔瓦曾是瓦斯科·达·伽马首次航行的随行官员，记录了大量关于东方的见闻。
　　"中国瓷器之精美，欧洲无物可及；中国丝绸之光滑，宛如天使之肤；中国药材之神奇，可起死回生..."安东尼奥轻声读着父亲的字句，手指抚过页边绘制的小幅中国地图和奇怪汉字。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段特别标注的文字上："华人不好战，然其国富兵多，城墙高耸，非强攻可下。欲得中国之富，必先得其信任，徐徐图之。"
　　安东尼奥沉思片刻，然后取出羽毛笔，在日记的空白处写下新的注记："父亲所见乃六十年前之中国。今非昔比，我国舰炮利，士气旺，正当以武力开道，贸易随之。马六甲即第一站，中国门户必将为我敞开。"
　　写完这些，他吹干墨迹，小心地收好日记本。然后他走出船长室，回到舰桥上。夕阳西下，果阿港被染成一片金黄，葡萄牙旗帜在每艘船的桅杆上骄傲地飘扬。
　　"起锚！"安东尼奥下令，"明日黎明出发前往科钦，与主力舰队会合。"
　　随着绞盘吱呀作响，沉重的铁锚缓缓升起。安东尼奥极目远眺东方海平面，仿佛已经看到了马六甲高耸的城墙和中国无尽的财富。
　　他不会知道，这场远征将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也不会知道，他将在远东遇到怎样的文明和抵抗；更不会知道，他个人的命运将与一个名叫澳门的小渔村紧紧相连。
　　此刻的他，只是印度洋的新王者，满怀信心地驶向未知的东方。而东方的巨龙，即将从沉睡中被惊醒。
　　"全帆升起！"安东尼奥高喊，海风鼓起帆布，推动着"圣卡塔琳娜号"劈波斩浪，驶向命运安排的航程。